耳邊是戰馬踏過土地的聲音。
天空烏雲密集,狂風席卷黃沙大地,邊陲之地荒無人煙,大漠之上,黃沙千裡。
身上傷口的血被融進沙子,火辣中帶着灼燒。
穆姝身上的铠甲此時已經被鮮血浸透,皮肉翻卷,每一處好的。
胸口郁結一團,伴随着呼吸,拉扯胸口骨頭,隐隐陣痛。
“哥……我好疼……”
面前少年眉目帶血,将穆姝背着身後,手指緊握她冰涼的手,隐隐發白。
“阿姝,别怕,哥會保護你。”
穆姝點點頭,俯身趴在少年的背上,鼻腔充斥濃烈血腥味,早就分不清是誰的血,
明明同自己一樣大的哥哥,肩膀比從前寬厚了許多。
成長為真正的男人,将她護在身後。
意識開始渙散,全身上下卻是越來越冷。
“下輩子…我再也不想替狗朝廷……賣命,咱們一家……過安穩…日子。”
穆姝嗓音飄渺,仿佛懸崖絕壁上的一縷風,轉眼仿佛就會被吹走。
少年身體因忍耐而止不住顫抖,手指緊緊抓住。
穆姝的意識逐漸模糊,靈魂飄遠,仿佛回到了玉城的日子。
每日同哥哥一起上校場操練,身上滾滿泥。
無論多晚,舅母也總是等着他們回來,溫熱的飯菜,備好的熱水。
家常便飯,一家團圓。
比父母還要溫柔的愛護這她的舅舅舅母……
沒有了……
除了血和狼煙,什麼都沒有了。
郭喚感覺背後的小姑娘呼吸越來越沉重,眼淚一滴一滴珠串似的往下掉。
“阿姝!你撐住!”
不遠處,馬蹄聲音越來越近。
“世子!穆姑娘!”
少年緩緩停下腳步,死死握住的手,稍稍松動。
将背上的女孩小心交到馬背之上。
“帶阿姝離開,越遠越好!”
“世子!元帥身死,軍中有内奸!您同我們一起走!”
少年眼底悲涼。
“郭家死守邊關,退一步便是賊!”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馬背上昏死的姑娘,聲音很輕,帶着不舍:“走吧……”
“雲關之戰之後,外族偷襲,截斷糧道,平南王郭風年身死邊疆,拼死抵抗五天五夜,最後彈盡糧絕,落敗雲關。
外族入關之後,燒殺搶掠,連平南王同族中老小,皆未能幸免。
一族屍體被挂在城樓上三天三夜。
最小的也不過三歲孩童。
平南一脈,算得上忠義二字。”
茶樓裡說書先生聲音抑揚頓挫,英雄守節,死守邊疆故事,總叫人惋惜。
角落裡飲茶的墨衣少年,獨自坐在西北角,淡紅色的細紗屏風擋在側邊,叫人看不清容貌。
一陣鼓掌叫好之際,少年起身,從袖口掏出銅闆,同諸多聽衆一般,扔到說書先生面前,轉身便上了二樓。
二樓雅間進來一個絡腮胡的,身形魁梧的男子,推門進來,徑直走到少年面前。
“主子,人手已經布置好了。”
少年點頭,濃長的睫毛微垂,撥開窗戶,看到街道上角落出帶着兄弟搬運的小厮。
“不急,過年城外人少,等過了燈會再運出去。”
雷武看着少年憔悴蒼白的臉,想要說什麼,剛到喉嚨裡,又咽下去。
單單說了個是,便轉身下樓準備。
今夜便是年節遊燈會,每年過年都會舉辦,一連開五天。
運河通海,京城此處加有活水,湖面常年不結冰,在百姓看來,每年燈會放河燈,祭奠亡靈。
河燈通冥河,思念托至親。
街道上到處都是賣花燈的小販和沿河漫步的百姓。
另一邊,巡城的衛兵例行巡城,今夜卻比往常多了許多官兵。
剛領了牌子,還沒開始結隊,就被召集到城樓一帶候着。
内城衛鎮撫引着一人往前面走。
那人身材高大偉岸,夜間昏暗,看不清面容,可單憑着帶着莫名上位者的威嚴氣勢,便知不是尋常人。
“諸位先停一停。”鎮撫清了清喉嚨,道:“今夜有人會偷運一批私甲出城,據可靠消息,城門關閉時就會行動,此次行動必須萬無一失。”
“是。”
少年抱着手臂,看着隊伍走遠。
鎮撫走到少年身邊,臉上帶着媚笑:“小侯爺,諸事準備妥當,今夜定然叫那些人,有去無回!”
“丞相大人盯的緊,若此事能成,還是要多提攜趙大人。”
趙鎮撫被這麼一說,心中惶恐,若是尋常誇獎,或許他心中還有竊喜,可若是得皇上恩寵的江小侯爺,他可不敢,得了便宜還賣乖,驕傲怠慢。
天色漸漸暗下去,街道上越來越熱鬧。
一車一車的貨物出了城門,往城外走。
怎料,還沒到城外,距離百裡之地,便有一隊官兵将隊伍攔住。
強行扣押下貨物,要例行檢查。
雷武背着大刀,領隊站在前頭。
“諸位官爺,行行好,這批貨客人要的急,緊趕慢趕才出了城,您就通融通融……”
“夜班三更送貨,誰知道敢的什麼黑貨!來人!給我搜!”
賄賂的銀子還沒送出去,就被将領強勢打斷,帶人氣勢洶洶的驗貨查驗。
一行人掀開馬車上的圍布。
圍布地下是棉花和種子。
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見铠甲的影子。
“您看,小人都說了,官爺,我們這可都是清白買賣!”
眼看是抓錯了,官兵面面相觑。
鎮撫跟着少年過來,聽到情況臉色一沉,剛想責備手下辦事不利。
少年邁步走帶雷武身邊,狹長的丹鳳眼上下打量,無意中看到他靴子上粘的泥土。
雷武被看的不自在,面無表情的撇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