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姝伸手倒一杯茶壺裡徹底冷透了的濃茶,唇齒開合,冰涼的茶水進入肺腑,冷的人徹底清醒過來。
江翊看着她喝半口冷茶,接過她手裡的茶杯,跟着把那半杯冷茶喝完。
濃茶帶着苦澀,今夜注定難免。
“唐修那邊送來消息,唐風秋那邊确實跟外族有聯絡,不過那條線無人知曉他是如何聯絡的,似乎對這事十分忌憚,看來唐家奪嫡之心,昭然若揭。”
“唐秋風想扶持三皇子上位,當下局勢必然要敲山震虎,不過如今文臣中不乏剛正不阿的根骨能臣,若是把控不好其中力度,惹得老虎急眼,不僅賠了兵馬,就連這大樹連根拔起,得不償失。”
江翊嘴角勾起笑容,俯身靠近穆姝,身上淡淡的清爽薄荷柑橘的味道,安撫心底的煩躁:“連根拔起最好,就算是樹倒猢狲散,也能露出要害來,免得緊要關頭,還要忌憚身後沒有冷箭。”
穆姝手臂柔軟,勾住江翊的脖子。
江翊探頭輕輕親在穆姝的臉蛋上,小孩子似的伸手轉過她的臉蛋。
“大晚上把我吵醒,我餓了。”
穆姝擡眸看他,這人眼底寫滿欲望,簡直是又餓又饞。
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臉:“現在不行。”
江翊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你這女流氓,貪圖侯爺美色不知疲倦,我是說肚子餓了,想吃你做的飯。”
穆姝一愣:“我不會……”
江翊把頭貼在穆姝的肩膀上。
“就給我做素面好不好?”
聽到素面兩個字,穆姝眼眸經不住顫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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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主持最近病了。
喬遠帶着米面過來看望。
近來糧價飛漲,寺裡的糧食也愈發緊缺,流民四起,周圍環境不安定,還有人直接抱着鋪蓋卷在寺廟門口睡覺乞讨。
喬遠和江翊都是慧明大師的學生。
他們都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公子,最後都拜在當時太傅蔡元圖門下。
慧明大師未出家時,便是宮裡的太傅丞相,大名鼎鼎的蔡元圖,隻不過後來桑柴一案之後便削發為僧,不聞世事。
成帝曾三請他出世入朝,都被他委婉拒絕。
喬遠進門,屋裡一陣藥草味道,進屋送水的小沙彌見他行禮問安。
慧明大師臉色蒼白,喝完藥胸口還是不斷起伏,整個人有氣無力。
喬遠走到跟前:“師父,您身體如何?”
慧明大師見徒兒來了,面上溫和:“都是些尋常的老毛病,不必挂懷。”
喬遠歎了口氣:“想來師父是為了文欽的事情擔憂。”
慧明大師嘴角泛起苦笑:“此次來勢洶洶,不是單沖着翊兒一人,恐怕是要将整個天下攪亂,遠兒,你也要小心些。”
喬遠點點頭,看着慧明大師枯瘦的臉頰:“師父授我和文欽處世之道,如今君臣之間離間,文欽恐怕要失去君心。”
如今陛下猜疑心嚴重,當今朝中誰不是戰戰兢兢,如今禁軍出事,正好觸及逆鱗,他實在不能不替江翊擔憂。
慧明大師看着喬遠,話鋒一轉:“遠兒,當今局勢,你說該當如何?”
喬遠為人外冷内熱,但為人想來忠厚正直。
“文官當道,武将沒落,可隻是表面,有些權力還在武将手中,陛下才會如此忌憚,兩方相互制衡,之間出現平衡,定然要有人出手制衡。”
慧明大師點頭:“你說的不錯,成帝勝在制衡,最後也會敗于制衡,如今攻防兼備的格局早已打破,天災人禍應接不暇,帝王之術可以制約文武,但不會安定民心,根本不穩,大涼之中,再難出現當初那般能人巧匠,勵精圖治。”
喬遠被兩句話點撥心中煩躁一點點平穩下來。
“師父所言,便也是您所選擇的道,如今祝丞相一脈四族輔佐陛下,他們要的恐怕不是平衡。”
“枷鎖之下必有猛鬥。”慧明大師抿唇輕笑,嚴肅的臉上捎帶柔和:“遠兒,你且記住,就算是配享太廟,亦或是沉疴隐淡,人總歸要有歸處,當年我同祝雲林同在朝堂,桑柴之戰,我主戰,他主和,我們兩個站在彼此對立,卻是最明白對方心意的之人,他是君子,最後也踐行那天文人風骨的道路,而我沉浮朝堂半生,最後亦停泊在這廟堂之中,已經是一具殘軀病體。”
喬遠沉默坐着,屋裡安靜,中藥草香味充斥整個房間。
慧明大師開始劇烈咳嗽起來,蒼老的臉色蒼白無力。
喬遠伸手扶住慧明大師的手臂。
“遠兒,你和翊兒日後,要相互扶持,老夫将為世之道交予你們二人,若日後王朝末路,你們便是生死兄弟,絕不可走上當年為師那般結局。”
喬遠不知為何心裡不由難受:“師父您放心,我同文欽,本來就是同門兄弟,日後必定相互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