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樓二樓煙氣缭繞,酒氣彌漫,管它外頭亂成什麼樣,酒色流光中依舊光鮮熱鬧。
廖錦山伴着酒喝下湯藥,整個人昏昏沉沉靠在一邊,枯瘦的骨肉皮相上帶着近乎透明的蒼白。
此時門被人推開,門口的銀鈴随風盈動,清脆的搖曳聲在耳邊響起。
熟悉的冷香侵襲鼻腔。
廖錦少揉動眉心,眯眼靠着,眼也不擡:“我當是誰,原來是阿瑾。”
對面傳來一陣輕笑,勝卻銀鈴盈動清脆:“唐風年一死,廖大人手裡的爛賬,看來是平的差不多了。”
廖錦山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面前,淺棕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一身金絲紫錦絲袍,身形修長曼妙,墨發被金玉簪子挽住,朗目疏眉,一雙桃花眼底盈動含笑,绛唇映日,美若連珠。
妝色淡然,仿若出水芙蓉,卸下素日男裝,活脫脫一個絕色天香大美人。
廖錦山皺眉,若不是從眉眼和淡香上分辨出是穆姝,不然還以為是哪裡找來的孿生妹妹。
“你這是什麼癖好?”
穆姝靓眉輕挑,步伐輕盈,邁步坐在一旁的木桌軟墊前,伸手撥動發絲,清雅的素香在空氣中蔓延。
“不過是想和廖大人坦誠相見。”
廖錦山丢掉手裡的酒瓶,眯眼打量着穆姝,嘴角浮現一絲笑,語氣暧昧。
“坦誠相見?你這麼漂亮,是事上見,還是人上見?無論男女,美人計本公子倒是來者不拒。”
穆姝手指纖纖如白玉,指肚摩擦瓷白茶杯的邊緣,沒有喝,反而是握在手心把玩。
“廖老闆還有幾天活頭,怎麼還這麼不知疲倦呢?”
廖錦山被穆姝一句話說的心癢癢,百無聊賴的臉上燃起興趣,推開茶杯,單手撐着桌子。
“關鍵是你想怎麼玩?”
穆姝勾起唇角:“我是生意人,自然是無利不起早,廖老闆不知舍不舍得。”
廖錦山一語聽出話外之音,慵懶的支着手臂靠在桌前,身上病氣侵蝕根基,一雙沉色的眼睛卻能窺探人心:“如今南境糧道,京城商會都在你手裡,難不成還要我這位置給你玩玩?”
穆姝眼尾微垂,臉上的胭脂細閃珠光,在燭光下閃爍勾人。
“南境戰敗,王壽下獄,唐風年這個時候起兵造反,定然不是匹夫之勇,想必是有人暗中引誘,另有一番兵變之外的打算,阿瑾不知道那人是誰,不過廖大人應該心知肚明。”
廖錦山聽到她的話,眼角的笑容漸漸收斂,神色沾染凝重。
“你呀你,還真是膽大包天,不過想的到是沒錯,唐風年做的準備除卻起兵造反之外,還有一層打算。”
穆姝往前探出脖子,眼底迫切:“什麼打算?”
廖錦山蒼白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玩味。
“漂亮丫頭,天下沒有免費的吃食,你要我的秘密,是不是也該拿出點誠意來。”
穆姝眉眼彎彎,明豔的眼眸微挑:“過兩日京城便會找到一具阿瑾的屍體,到時京城商會隻要所屬地界,流民的爛賬唐風年填補上,算上我阿瑾,總該夠了吧?”
“哈哈哈哈哈。”廖錦山張嘴大笑,眼神中透着賞識的看着穆姝:“你這算盤打得可真響,京城商會卧龍鳳雛不少,這麼一來,不僅是個敲打手下的機會,還能應我手頭之急,賣我個人情。”
穩賺不賠。
穆姝眼眸含笑:“廖老闆這麼奔忙不過是為了廖公子的前程,阿瑾既然受了你的提攜,自然也要當作親人看待。”
廖錦山為人如何穆姝不在意,這三年在京城,反倒是一直是他,幫扶自己。
廖錦山沉吟半響,起身走到後面的内室書閣。
不知過了多就才從裡面出來,手裡多出一本文書,放到穆姝面前。
月關透過縫隙打在廖錦山蒼白的臉上,盡管手握滔天權力,卻被一身病軀殘體束縛,縱有龍虎之志,也隻能悲歎往流年拂照。
“既然權力在手,為何要冒險調查這些丢命的玩意?”
穆姝眼神并不在意面前的文書,停留在廖錦山身上,眼底的荒涼哀痛不加遮掩:“阿瑾沒有歸處,自然也不用想什麼前程。”
廖錦山嘴角苦笑,陰謀詭計之下,還能碰到同自己不謀而合的人,真是命運作弄:“罷了,有你去吧,京城這金絲牢籠多少人想進來,又有多少人想出去……”
穆姝心底不忍:“烏林有巫醫,至少——”
還沒說完就被廖錦山打斷,毫無血色的臉像滿是裂紋的瓷瓶,風雪來臨,便要支離破碎。
“沒用的,人各有命。”
穆姝啞然,看着廖錦山枯瘦的手,仿佛能依稀看到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路走到今天,不論他為人善惡,也并不輕松,坎坷波折隻多不少。
命運裹挾的代價,誰也逃不過。
廖錦山讨厭煽情和憐憫,邁步一屁股坐在軟榻前。
“以為你比我強,現在看看,咱倆還真是半斤八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