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予經常想一出是一出,但在那些突然想做的事情面前,她擁有非同一般的行動力。
她不用再特意跑去外省回避父母,上班自然是離家越近越好。
她查着資料,在當地的電視台裡,市台與央台,無論哪個都是個不錯的去處。
她完全可以效仿季從露,去聯系個什麼領導将自己直接空降。
但母親的影子不讓人愉快,而且,秦舒予對即将到來的主持人比賽更感興趣。
和不同的人一起同台pk,最後過五關斬六将,在全國觀衆眼前獲得獎項與工作……
她骨子裡,也許是有着對競技的嗜好。
檀香袅袅的雅室内,一張規規矩矩的四方桌上,楠木棋盤白玉子,旁邊的牆壁上挂着一副工筆的人物象。
對面的人執白,示意沈淮之落子。
沈淮之淡淡垂眼,棋盤上是一出殘局。
在他到訪之前,黑白子已經成龍盤虎踞之勢,可以預見的是,黑白子之間必有一方要主動進攻,棋局會越發激烈。
他意義不明地牽起嘴角,笑了一下。
無視了面前的棋局,沈淮之的目光落在對面。
自顧自執棋的男人眼窩微陷,皮膚粗粝,隐約能看出照片上二十年前的年輕模樣。
衣衫楚楚,二十年的獄中生活給他留下的痕迹,尚不能完全褪去。
沈淮之居高多年,即使隻是平靜的打量目光,依然充滿威壓。
沈文星皺眉,“淮之,你用這種目光看我?”
“不可以麼。”
沈淮之撩起眼皮,姿态漠然,“你在邀我與你合作之前,還沒打聽過我是什麼人麼。”
無情狠厲,冷淡莫測,這是外界對沈淮之的評價。
執起的白子被扔回了棋簍,沈文星眉頭緊鎖。
半晌後他想到了什麼,神色忽然一松。
“沈文道兩口子佛面蛇心,淮之,我知道你這些年看上去順風順水,結果,呵,他們不還是把那個快破産的花瓶丢給了你?你過得不好,怨我也是應該的。”
不屑與自責先後從他面上閃過,看上去情真意切,歎息自己的無能為力。
沈淮之皺了皺眉,未置一詞。
他不說話,沈文星拿起茶盞,平複心緒。目光穿過些微茶霧,落向桌子的對面。
霧氣裡的沈淮之身姿清俊,依舊矜貴疏冷,眉眼的淡漠裡,隐約有幾分故人的影子。
沈文星漸漸有了幾分真切的唏噓:
“沈文道防備着你,集團給你後,與你作對最狠的幾個,是不是都是他的人?江城分部的事是我想要聯系你,沈文道是個狗東西,可你畢竟是我的孩子,怎麼就不可以相信我呢。”
“我們父子聯手奪回沈家之後,淮之,你依然是集團無可指摘的接班人,這有什麼改變?……再說,集團本來就是我們的!”
最後一句一出,沈文星忽然變得激動,神色浮現癫狂。
同是親兄弟,他還年長一些,結果是他在獄裡忍氣吞聲了二十年,沈文道卻在外享受了二十年的紙醉金迷。
出獄後,見到的外界對沈家的溢美,那一聲聲“沈董”,一張張和顯貴的合照,豪車美酒……都在刺激他的情緒。
甚至包括足夠優秀的兒子——那些本來都該是他的!
“淮之!”他站起來,一口氣揮掉桌上的棋子。
“父子親情怎麼也比得過沈文道對你的感情!獄裡我一直在思念你,你有今天我很欣慰,但你的能力,不該因為上一輩的恩怨受阻。”
“秦家的嬌小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如果不是他們從中作梗,你本該有個更好的妻子作為助力!”
“與我聯手,不僅對你沒什麼負面影響,還能讓你的事業更上一層……淮之,你考慮清楚,我怎麼會害你!”
他說到最後,激動之外,甚至有些懇切的意味。
沈淮之側了側眸。
很難說他有沒有因這番話産生什麼情緒波動。他的目光就如山巅的雪,從始至終,都顯得遙遠冰冷。
親情,似乎融化不了他。
即使在沈文星眼裡,這是把足夠分量的武器。
沈淮之的面色極淡,沈文星的視線緊貼他的神色,手指微動。
這時候,門扉開合,一身西裝的莊滿眉間肅穆,禮節性地沖屋内的另一位點了點頭,随後俯身,與沈淮之耳語幾句。
被緊盯的男人神色平靜,莊滿說完之後,他眉梢微擡。
随後目光側了側,面對沈文星時,語調平淡,“我還有些事要去處理,沈先生,告辭。”
沈文星怎麼甘心這時候放他離去,陰恻恻開口:“不知道什麼事那麼重要,還能打擾得了我們父子團聚?”
沈淮之已經走到了門前,西裝的質地極好,自帶一層不明顯的光澤感,行動起來,更顯出他的清隽矜貴。
話音落下,沈淮之的背影頓了頓。
他沒有回頭,依舊疏冷的氣質,聲線裡卻似乎含着極不明顯的笑。
“家中養了條漂亮的魚,旁人不敢亂動,要等我回去親自喂養。”
“這會兒,大約是看我許久不歸,着急了。”
“嬌慣過分,見笑。”
說罷,沈淮之的身影不再停留,任憑沈文星神情沉冷。
庭院森森濃綠,他踏過花與葉的斑駁光影,坐上了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
沈淮之的身世是隐秘,他被接到施安青膝下時将将四歲,除了當事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和沈文星的關系。
莊滿是少數的例外,對于貼身的助理,沈淮之一向用人不疑。
知道老闆和沈文星的見面不會順利,莊滿很有眼色地沒有去問屋内的事情。
神情一闆一眼:“剛剛夫人又來信息催促,說……”
沈淮之瞥去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莊滿嘴唇微動,硬着頭皮開口:“夫人說她隻能再給您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後如果還沒見到您,她就到處跟别人說您已經……死了。”
“她要去琢磨怎麼改嫁。”
沈淮之:“……”
他擡了擡眉,“她在哪。”
莊滿假裝自己是個無情的傳話機器人:“酒吧。”
沈淮之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