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醫師身上穿的金屬盔甲在周圍碰撞出叮當哐啷的聲響,如果不是他同時還在發出凄厲慘叫的話,效果興許會喜慶一些。
宋年倚靠在花襯衫男人的懷抱中,安靜地看着翻滾的那個人,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裳被什麼東西拽動了,有些疑惑地低頭尋找,對上那雙她不論看多少次都很喜歡的眼眸。
是他啊……
典星醒過來了,不知是花襯衫推開門時,還是花襯衫沖過來抱住宋年時,亦或者更早他的身體感受到威脅時。總之,他一直靜靜的,直到眼見着那胖漢醫師厲聲叫着,在地上打起了滾。他竟然也覺得害怕,兩隻綁在一處的手,緊緊地攥起了身下鋪着的粗糙桌布,布料摩擦,自然也就拽動了有一部分身體靠在長桌上的她的衣物。
他原本是那麼希望看見她,他曾經多期盼她會來救他,在那醫師訴說關于她的事情之前。可在聽到胖醫師有意引導、暗示那些她做過的事情之後,他又想,她大概不會來救自己了。自己不過是她随意在路邊撿到的一個實驗品,而她應該是很冷酷的那種人吧,怎麼會為了實驗品以身涉險……實際上,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當時暈倒得太快,此時又醒得倉促,根本不夠時間讓他理清一切,卻已經要直面她。
所以,當她那雙紅得好似下一刻就要滴落出血液的瞳看向他;當她對上他,臉上略浮出些笑意,枯敗的氣質似乎都為之鮮活了些許,卻顯得整個人愈發詭異;當她擡手,打算安撫地摸摸他的頭的瞬間……他一扭身體,然後,他重重的,響亮的,連帶着手中攥着的桌布一起,跌落下長桌,摔在了地上。
聽動靜就覺得疼的一摔,他卻仍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顯露恐懼。
跌落而下是意外,可躲開她确實是他的本意。
宋年閉上眼睛,她好似若無其事地,收回那隻懸停在半空的手。
原來,他在怕她啊……
“啪嗒——”一聲輕響,一滴殷紅的粘稠液體,從她閉合的眼角滲出,劃過那張煞白的小臉,落在地上。
那一珠炸碎的殷紅小圓球,瞬間被地毯吸收、幹涸、綻開一朵紅中帶黑的……象征死亡的不詳花朵。就好像第一顆雨滴落在地上,僅僅是做一個告知一樣,轉瞬間,越來越多,越來越快的紅黑色液體砸向地面,宋年輕歎,她把臉埋進了宋河的腰腹上。
太吵了……
無論是那邊醫師的嚎叫,無論是典星摔在地上的重響,無論是宋河的同伴或屬下向他彙報事情的人聲……甚至她自己那一滴滴驟雨落地一樣的滴血聲,還有腦海裡那些趁機搗亂的妄語,太吵了。她本該是聽不見的,那些聲音卻好似被放大後塞進了她的腦海中回播,那麼響那麼響,幾乎要震碎她的腦袋。
有人在搖晃她,是宋河。宋年頗有些不滿的睜開眼,擡頭,看見他在說:“抓到一個小鬼,大概是把那少年人送過來的家夥。要怎麼處理?”
順着他目光尋去,看見了被大刀抵着脖子押進來的男孩,他脖子上的那顆大痣,好顯眼,顯眼到有些諷刺的地步——她早遇見過他,卻未曾在意,正是因為這一份不在意,間接促成了此次的慘劇。
宋年對自己有些生氣了,真是,在和平環境之中安逸太久了,連這種警覺性都失去了嗎?明明養了個地上人,還能任由“小鬼”從自己住的街區溜走,一點印記都沒留下。
看着那個低垂着頭,安靜等待宣判的男孩,她閉上眼睛。她說:“你們處理吧,我累了。”環抱自己的手臂僵硬了一瞬,她有些好笑,擡手輕拍他的胳膊。
“真想聽我的?……那,既然到了這個時候……做‘鬼’太辛苦了,早日胎生,再尋個好人家……最好,别再選在地下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