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睡了。
宋年仰頭擡起手,宋河眼中的熱淚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也落在地上,好似沖淡了被少女血迹染得慘烈的那塊兒地毯,又好似沒有。
他配合地彎下腰,讓她的小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而在貼上之後,她張張嘴,近乎無聲地,好似做了個口型:晚安。
其實宋年感受到了他溫熱的淚水從她的指尖流淌而過,她好想說“别哭了,你哭起來,不好看。”,觸到他的臉,她還想說“胡茬好紮手,不喜歡。”,可她真的太累了,即使習慣忍痛,身體依舊在承受着逐漸強烈的遠超□□所能接收上限的疼痛,她一直在用意志去抵抗和鎮壓,這很耗精神。最終,她意識到,這些話她已經不能完整的表達出來了,她可能隻能說簡短的詞彙了,于是,她選擇了道别。
她恍惚間聽見他在喊:“‘釋放’出來好不好,你把它們……‘釋放’出來就可以了,你别裝死,你理理我……”
真是個傻瓜,那樣純粹的、那樣濃度的特意提煉成藥劑的毒素,再加上她體内原本的那些,“釋放”出來,場上所有人,特别是那邊那兩個地上人,都會出大問題的。更何況,“釋放”能緩解甚至中止軀體崩解進程這件事,本就是個隻存在于理論中的傳說啊。
那隻小手再也支撐不住,從宋河臉上滑落,被他快速地抓住後,攏在她的身體上,一并抱起——那麼輕,半年左右沒見過她,她怎麼好像比上次見時更輕了?
典星拽在少女衣角上的手,被宋河在抱起宋年這一動作之中,不知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擋掉了。他一時間有些發愣,剛剛少女那遍布鮮血的臉對上他,睜開那雙吓人的眼看着他,他簡直……害怕得快要忘記呼吸了。可她此時這樣悄無聲息,似乎快要化為一團青煙飄散而去的狀态,不知為什麼,更叫他覺得恐慌極了。他想起來她剛剛睜開的眼,瞳色似乎沒那麼紅了,可恢複成黑色的瞳上,好像遍布裂痕一樣,那裂痕之中正不停滲出着這滴落一地的殷紅。會很疼吧……
如果宋年聽見他的心聲的話,可能會告訴他:疼,太疼了,疼得連她都要哭了。
“跑——跑起來,我們回去,回鸢尾區……”宋河高喊。
達姬看了眼地上那逐漸停止嚎叫和翻滾的胖子,環顧客廳并未找到什麼利器,無奈放棄了沖過去捅上幾刀的想法。罷了,這胖子,雖然關着她,至少比之前那些人好些。他對女人好像不感興趣,大概吧,反正他從沒碰過她,既然如此,她确實不是非得去給他個教訓。達姬脫掉了腳上的拖鞋,邁動長腿,跑步跟上。穿着拖鞋跑步,那還不如讓她光腳。
至于那少男,她奔跑至門口時,回頭看去,那愣神中的少男已經被一個壯漢攔腰抱起,緊跟了上來。
得,達姬摸摸鼻子,這些男人真有意思,不來幫大美女,倒是去幫又臭又硬的小夥子。雖然那小夥子行動不便啦,但是……這就是“寶物”的待遇嗎?“寶物”到底是什麼意思……不,不會就是字面意思吧?
沒有人管那個剛剛還被長刀挾持着的男孩,但他自覺地跟着人群往樓下跑。在這個其他站在地上奔跑人都比他高大的隊伍裡,他跑得辛苦極了,也隻是沉默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盡量緊跟上他們,他沒有抱怨。
不久之前,男孩阿一在觀察學習完醫師使用那些可能和醫療有關的東西的手法之後,火速離開了這棟高樓。其實更早,他從聽到貨物和“異鬼”有關之後,已經想直接往回跑了,他簡直擔心得難以冷靜下來思考,那可是“小瘋子”,這個稱号足夠證明異鬼的強大和冷酷。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一位找去他們的家,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住,等到他回到家,恐怕隻剩下一具具殘屍。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就算現在立刻往回趕也來不及了。理不清思路,做不出決定,阿一恍惚的跟着進到手術室,看着看着,他突然一驚:以他所見,這個地上人的樣子,不像是一個實驗品,也不像一隻小寵。他被那樣小心的養護着,沒有被限制行動的瞎逛,然後才遇見了自己。
問題很大!阿一悄無聲息地離去,快速飛奔,而後就在大樓門口被趕來的大隊人馬堵了回來。呃,确切地說,是逮回來的。一個孩子出現在大樓中,不是老爺的血脈就是做活的小鬼,這個孩子的行為和穿着等都證明他明顯是後者。“溝通”一番,阿一倒也想明白了,比這些人先行一步的“異鬼”沒有傷害他的家人,暫時,他的弟弟妹妹都還是安全的。這讓他在看見那位狀态很差,看起來馬上要崩解掉的異鬼時,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她必然是過量使用了能暫時強化能力但卻也同時加劇身體損傷的藥劑。這種藥劑,他有聽小七提過,從開始使用的那一刻起,就會被遠超承受能力的毒素攻擊每一寸血肉,身體随時處在崩潰的威脅之中。這是一種搏命的做法,她卻……用來趕路。她到底,是怎麼堅持到這裡的?
不論她是怎麼做到的,阿一都明白,這個梁子結大了。
而,讓這樣一位“異鬼”舍命來救的,必然是她的“寶物”。
于是,當聽到隻是要自己的犧牲,她無意追究其他人時,他甚至是松了一口氣的。他無意争辯,這已經比他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還要好了。那個人……卻為他求情了。阿一緊了緊懷裡醫師給他付的報酬,一個大貨的價值足夠他交付許多年的“房租”了,肩上的擔子好像輕松了許多,心裡的負罪感則越發強烈,這一次,他大概,欠下太多債了。
見這夥人打算從通道回去,男孩加速快跑,趕到了隊伍的前端,對上領頭的花襯衫。阿一喘着氣,小聲說:“我可以,我可以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