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已經心疼得近乎失語,還要強打起精神安排聯系醫院,等把典星交給她很信任的醫生後,她才緩了口氣,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平複自己的情緒。可這太難平複了……
胡竹沒有孕育自己的血脈,典星是她當做自己的孩子帶大的,雖然平時他們少年人玩耍運動中也會受些傷,可那些哪裡比得過他身上現在這些堪稱慘烈的傷勢。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得多痛多難受啊!到底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在他身上?他雖然偶爾會任性耍小脾氣,可他确實是個很好的孩子,綁匪也沒有聯系要錢,就直接把他丢下去了,是有人在針對他嗎……
還有,獨屬于未成年人的那支警衛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他?典星隻是遇見了一個意外嗎?還是說,這僅僅,隻是個開始?想到聯邦政府愈加腐敗無能的表現,整個地上區動蕩不安的形勢,胡竹有些不安——她總覺得,快變天了。
醫生花了不少時間處理典星的傷,天都大亮了他才疲憊地出來,這位發頂已經有些稀疏的中年男士緊皺着眉頭,還沒開口,胡竹就覺得膽戰心驚了。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不怕醫生罵你,就怕醫生都不敢罵你。
“胡女士,說句實話,典少爺傷得遠比外面看起來嚴重,你可以透露一點嗎?他是不是去過地下世界了?”醫生揉了揉眉心,問道。
胡竹思慮一番,覺得這件事隐瞞不住,她點了點頭:“是的。”
“這孩子……失蹤快一個月了,目前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他被丢去了下面,如今也不知道是誰把他送回來的。我找到他的時候是在公園長凳上,那時他已經昏過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些傷具體是怎麼造成的。”胡竹頓了頓,忍不住開口問:“少爺他……沒有生命危險,對吧?”
醫生點點頭:“當然!幸好你第一時間就把他送來了,可以說他的情況是越晚越危險,如果等天亮我上班了再來,手臂上的毒素就會攻入心髒,那我就沒辦法了。”他接着說:“現在雖說他脫離了危險,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他的傷……治療起來,會很辛苦。”
胡竹很是抱歉:“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
醫生一愣,笑了笑:“不,胡女士,我一點都沒有怪罪的意思,我想表達的是緊急時刻如果大家都能有幸得到及時的治療的話,少讓我睡幾晚覺都沒關系。”他盯着窗外明明是盛夏,卻顯得枯黃幹癟的一棵樹,神色有些黯淡。
胡竹心中雖敬佩,卻不好接話,見醫生似乎在想事情,便也保持沉默。
“對了,還有件事,我也得提醒一下。在那邊受傷,傷口中會留下清理不掉的,伴随一生的瘴毒。有的瘴毒很安靜,基本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有的就比較……嗯,就像風濕病人會在陰雨天來時關節酸冷一樣。另外,被瘴毒污染的地上人,繁衍優先級會下降,這件事我無法幫您隐瞞,儀器,其他醫護都會上報這件事的,見諒。”還是醫生率先打破沉默。
胡竹點點頭,歎氣:“沒關系,這孩子,還活着就已經足夠讓我慶幸,别的已經不重要了。”
“這個,是典少爺身上唯一攜帶的,嗯……飾品?請你代為保管。”醫生掏出那個原本挂在典星脖子上的閃爍小瓶。不知為什麼,它現在黯淡極了,讓人一點都發現不了它内裡居然在閃爍火光,它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裝了些東西的挂墜飾品。胡竹也沒見過這東西,但這種一件普通飾品的小事就沒必要和醫生說了,她隻是默默地拿出手帕包裹、收好了它。
醫生擡頭看看牆上挂着的電子表,表示又要去工作了,并勸說胡竹也去休息一下,典星那邊暫時是醒不過來的。
胡竹點頭,隔着監護室的玻璃仔細看着身上儀器、管子衆多,眉頭卻舒展許多,睡得還算安穩的少年,良久,終于感到一絲真實感。這位連夜失眠的,面容頗顯嚴肅的女士終于被疲憊擊倒,眼前逐漸發黑,她搖搖頭,在徹底昏睡之前,自己走進了陪護室,合衣躺下。
在鎮靜劑的作用下,不再忍受劇烈痛處的典星一開始确實睡得不錯,但他不知為什麼開始做噩夢——躺在另一邊手術台上渾身滴血,正碎裂成一塊塊,卻仍拿那雙黑洞洞的眼看着這邊的宋年;同樣滿身血的胖醫師和手術室;以及被破開胸腹,從頂上燈面反光中可以清晰看見内裡髒器跳動運作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