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叮囑胡竹:“胡女士,我建議你給典少爺同時安排上心理精神方面的治療,并且密切關注他身上所有的變化,什麼談吐啊行事方式啊都要注意上。我懷疑……地下人想發展新型的間諜,典少爺或許就是他們的試驗品。以後有機會的話,這個小瓶最好也能接受全方位的檢測。”
胡竹一愣,心中已經激起些火氣。她自然是不滿間諜這個詞被安到典星頭上的,但醫生的推測還算合理,她便沒有發作,僅是應下來,表示會注意的。
如果宋年聽見這醫生對小瓶的懷疑的話,她真的要替小瓶說一聲委屈,它确确實實真的隻是一盞小燈而已。
典星的身體稍微療養的好一些之後,他開始了漫長的治療。手臂上的傷痕,還是那個老治療方案,切除壞肉,等待新肉的重生,不同的隻是地上的治療環境顯然好得多。至少典星在手臂接受麻醉之後,還能有閑心偷偷看幾眼醫生的動作,而不用硬生生忍受刮骨剜肉的痛楚。
他可不知道,醫生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
眼前的傷口真正打開來看,這位經驗豐富、技術精湛的醫生都得由衷感歎一句歹毒。表面上是壞死的三道爪痕,雖然有些感染的迹象,也不是很難處理的情況。等切掉變質成硬殼的肉皮,才能看見裡面應該是正常血肉的部分,顔色已經不對勁了。醫生抿着唇,較為淺的又多劃開了比原定計劃中還要多的皮膚,等到上臂的一整圈皮下情況都可見了,他停下了手。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倒吸一口涼氣。
安撫住半躺在診療椅上的典星,醫生出了手術室,再次找上胡竹。
“胡女士,情況很棘手,我必須和你協商以後再進行下一步。”
胡竹其實從看見醫生闆着一張臉找上她開始,一顆心就懸了起來,等醫生真的開口,她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所以,你需要在保留和切除之間做出選擇。如果選擇後者,也不必太擔心,現在的仿生技術還是很不錯的,隻要稍微遮擋一下,沒有人能夠發現的。”
醫生的話說完,胡竹愣愣地問他:“什麼?”
醫生被噎了一下,但他也理解傷患家屬的心情,他重新說:“這種不知什麼東西造成的傷口下,瘴毒滲透太深,目前能觀察到的是,整條手臂都被腐蝕了。雖然餘下沒挨着傷口的身體組織沒有顔色改變以外的變化,但這種未知的變化依然讓人擔憂。一個不錯的方案是把整條手臂摘除,雖然可能咋聽之下非常的難以接受,但至少足夠保險。另一個方案就是留着觀察,我不敢保證傷口切除清理之後瘴毒是否還會蔓延以至于再次威脅典少爺的生命,同時,多次類似的不明地下瘴毒侵入的案例都表明,将這種情況的身體組織保留在身體之中,經常要面對毫無征兆的、程度随機的刺痛。所以……”
胡竹擡起手,示意醫生可以停下了。
她深深地、沉重地,喘了幾口氣,艱難開口:“請向上再觀察一些,确定一下,真的切除的話,需要到哪裡才能完全的清理……”
醫生點點頭,明白了胡竹的意思。
“我還要和典星商量一下才能做決定,他已經馬上就要成年,可以做出決定和承擔結果了。給您添麻煩了。”胡竹抱歉地說。
醫生沒有表示不滿,他答:“理解您的選擇。”
回到手術室,醫生不動聲色地又沿着手臂那一圈刀口一路向上,直到肩膀,打開了一條觀測通道。幸運的是,毒素乖順的待在了肱骨上的那一圈三角肌内,這意味着如果選擇截肢,都不用擔心骨茬傷到肌肉了。但這種不科學的現象是怎麼産生的?從沒有見過感染入侵隻動了一半肌肉,還留出規則平滑至極的一條圓弧線的。
當時直攻心髒的瘴毒大概是走的腋下,如今那裡看起來已經很正常了,僅剩下了一點點顔色改變過的迹象。醫生擰起眉,當時那毒真的是他用藥逼退的嗎?為什麼後來再用藥,他身上的瘴毒便一步不退了呢?是因為感染時間的長短不同嗎?
這個問題,沒人知道答案。
對地下區的人們來說,“通道”層生存的這些怪物的數量、種類、特點他們都還沒總結出多少信息,更别說研究它們的毒素了。如果不幸有人在怪物手下受傷,那就意味着——被放棄。沒有接受治療的樣本,就算真的有,那也是不被衆人所知道的,隐秘進行的了。反正就是普遍來說,沒有地下人知道怎麼處理這種特别的傷口,這還是指的對瘴毒比較有抗性的地下人受傷。
典星是不幸的,作為貨物,作為地上人,他居然倒黴的被怪物攻擊了。但長久以來,被怪物誤傷的地上人不是沒有的,隻是隻要沒傷到内裡,他們就會很快被拆開,瘴毒并沒有機會跑出太遠,作為宿主的□□就已經死亡。胖漢醫師給典星做的處理也是随便的嘗試一下,隻要典星有那麼一點瘴毒要侵入心髒的表現,他就會提前下手,哪怕一時找不到接手的買家,摘下來的東西依然可以在合适的設備中保持活力挺久的。大不了最後價格低一些,還是很容易出手的,不論如何都比壞掉劃算得多。
典星又是幸運的,至少,他還能活着回到地上區,嘗試接受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