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洇濕了一大片,他無神的雙眼中,淚水仍無意識的洶湧流淌。
人能承受多少惡意呢?
典星并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他做錯了什麼嗎?
他當然并沒有做錯什麼。他不過以錯誤的身份,來到了錯誤的家庭。
他隻是一個可悲的,未能滿足創造者欲念的孩子。
已經熄燈的病房中,胸口一點溫暖的火光靜靜陪伴着他。
不,他不能……
不能殘缺,不能……再讓他們失望了。
“我選擇保留。”典星很快把自己的答案告知胡竹和醫生。
“你确定?”醫生非常不敢置信,畢竟留下比去除的風險高太多了,即便少年人會不舍得完整的軀體,但,如果危及生命,他認為,自然要優先選擇生命。他不由得将目光轉向胡竹,希望她能幫忙勸勸眼前的少年。
胡竹對醫生搖搖頭,她輕輕地環抱了一下典星,拍撫他的後背,她說:“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既然兩位都态度堅定,醫生沒有多勸,答應了典星盡快嘗試讓那爪傷重新長出血肉,他提起了少年的腿傷。
“沒有中毒,隻需要按常規處理就好。但是拖得有點久,骨頭已經斜向生長,頂在一起了,必須先把這一節多餘的骨骼清理掉,然後扳正,再等待它緩慢生長。”醫生說。
典星點頭,沒有意見。
“雖然可以拄拐或者使用相關的輔助行走的機器人,但我的建議還是坐輪椅,少讓那部分受力,它的生長就能更符合我們的預期。”醫生說着,打量着少年的神情。讓他意外的是,這孩子沒有一點點剛剛硬要保住手臂的強勢,他毫無負擔地接受了他的建議。要知道,許多少年人,不論男女,聽到他建議坐輪椅,他們大多都是抵觸的。大概孩子們都在愛面子的階段吧,即使請假住院,在醫院裡推着輪椅溜達一圈,他們都很容易對照顧他們的醫護發脾氣。
典星并沒有想到這一層,因為他已經在地下區,接受了他的腿傷需要坐輪椅這件事,他此時想到的是——又要給别人添麻煩了。好在,地上區的各種功能的機器人,應該能幫上他不少忙。
醫生離開了,他需要時間去準備方案和接收别的病人。
房間隻剩下典星和胡竹,少年輕輕倚靠着這位他頗為依賴的女士的肩膀,他問:“胡姨,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胡竹望着窗外,纏繞着樹幹生長,幾乎把樹幹勒至枯死的藤蔓,神色一黯,嘴裡卻說:“不,孩子,你從沒有讓任何人失望。”
她大概能明白典星為什麼做出這個選擇,但,該稱之為少年父母的那兩人,聽說他被找到了,正在接受治療時,遠在城市兩端的兩人不約而同的表現出了相同的冷漠,不僅沒有提出要來探望,他們甚至還有點……遺憾。
遺憾這個孩子,居然還在世上。
造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