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都說異鬼要尋找寶物,這簡直是危急時刻的救命稻草!那麼嚴重的,幾乎要讓她不複存在的轟轟烈烈的鬧劇,卻在他出現的時刻,讓她不知從哪來了力氣,問題迎刃而解。
之前,她嚎哭得突然,接着便被各種情緒淹沒。她自知記憶不算好,原以為之前的事情早都忘了個幹淨,可剛剛才發現,原來那些事情就算忘了,當時的情緒卻沒有一刻忘記過。從出生,到被寵愛的小小幾年,到意外發生,到被後來的掌權者她的培養者喂了藥丢進組織……喜怒哀樂貪嗔癡,人該有的情緒,在她的身上卻被隐藏得足夠深,以至于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它們被阻隔着,雖不能時刻影響到她,卻也日益積累,終于在今天,一鍋打翻了個痛快。
而常言破後而立,她挺過了所有情緒的傾瀉奔湧,便不再懼怕可能到來的感情,她如今接收了封存的記憶,好似對于眼前這人更難以放手了。
宋年抱着人,神色是寵溺又愛憐,卻又有幾瞬晦暗難明。
她在想,如果異鬼一直往遠離人的方向發展,恐怕也是個死局。這般做法雖然能保持自身物質既力量的穩定,可經不起風浪,除非長久的離群索居,不與任何人建立聯系,才能保證永遠沒有劇烈的情緒波動罷。但默契傳說下來的異鬼的寶物這一近乎等同于定海神針的存在,又好似本就是為了應對這種危機而準備的。異鬼恐怕要在某個階段開始接近人群,返回人群,這時候寶物就發揮作用,作為異鬼的羁絆牢牢系住,讓其不至于在襲來的狂風巨浪的情緒海洋中迷失。
不,她無法确定,異鬼太難成活到足以經曆這麼多事情,她好像隻有自己這一個參考樣本。
典星沒能等到宋年再次凝聚出人形,而是在她收回那一支支手臂,隻剩下兩支時就昏倒在她的臂彎,讓宋年差點沒抱住。
宋年伫立片刻,最終放棄了繼續思考異鬼的道路這一暫時沒有答案的問題,她低頭與懷中人的額頭相抵,感受着自己胸膛裡那顆跳躍着的鮮活心髒。她剛剛凝聚人形的時候,速度是她想都沒想過的迅捷,與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這一次,就好像她本來就該是個人那樣,所有霧團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就完成了進程。而這顆心髒也與之前大不相同了,它正有些歡欣地跳動着,速度偏快,似乎在表達其慶祝新生的喜悅。若是之前的心髒,則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隻會維持不變的頻率工作着。
宋年轉身回頭看這宋河,也許是錯覺,恢複了明亮的室内,她覺得他臉上的笑容好像更燦爛了一些。喔,這可不能細想,不然真是個鬼故事。她對着安詳離去的他,也笑了笑,此時終于感受到了胸中淡淡的哀傷,還有一些感激、不舍、祝願之類的情緒。
她當時選擇跟他離開,會不會也有冥冥之中知道繼續原來的道路是沒有結果的可能呢?所以,開始回到人的族群,開始與人結緣。
遇見宋河真是她幼年時光裡第二幸運的事情(第一幸運的是降生在愛她的父母身邊),從那之後,生活有了變化,有他的呵護關懷,才能有今天的她。
她攏緊懷裡的典星,盡量動作标準地對着宋河鞠了一躬。
她說:“晚安。”
倒不是她不想把典星放下然後再鞠躬,不過這個人吧,雖然昏睡過去了,卻扒拉她扒拉得死緊,想來如果硬要把他掰下去會把人鬧醒,才作罷。
之後一段時間,是很簡單的料理後事階段,據說原本宋河在交代宋歲的時候,說的是“随便把他丢到地下區的某個角落就好”,而宋歲罕見的動了怒,才讓宋河改了主意。但宋河沒同意大辦,最多是認可了給他收殓之後按照地上區的習俗在墓園尋得一個位置,想他的時候可以去祭拜,想不起來他的話也沒有關系。
墓園的位置很好,據說到了春天,這墓園的青山上會開滿鮮花,壯碩的樹木枝頭也會落下漂亮靈巧的飛鳥。它們銜來野果和花種,築建巢穴,組建家庭,孕育幼崽,為墓園帶來新生命的故事。
宋歲代為保管的,宋河指定要他交給宋年的,其實都是很簡單的東西,雖然據說是她那筆資金的回報,卻雜七雜八。比如說把錢存儲在地上區銀行的憑證,所以有存折和銀行卡。比如說他想要分享給宋年看看的風景,所以有照片和明信片。比如說一些宋年從來不在意,總是随處亂丢的小玩意紀念品,也被他收集起來,又交給了宋歲……
倒也确實是宋河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