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别的東西可探索了,宋年便又看着骨山,也許是看過了組織隐藏着的秘密,再看這不知要殘害多少生靈才能形成的場面,她竟已經不會覺得太意外了。
畢竟,這樣才算合理,他們把實驗産出的失敗品、尚能控制住的可憐怪倒黴蛋,直接投進了這厲害的空洞裡,至于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後它們是死是活,他們可不管。
不愧是地下人,不愧是組織啊。
那麼今日所見的那些,就是沒被控制住的家夥的反抗痕迹吧,組織有今日,還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宋年看周圍塌方得厲害,一點通路都沒有,堪稱完完全全的絕境,決定原路返回。她把典星改抱為背,并稍加固定之後,用一種“飄浮”外加攀爬的方式回到了上面。她不由得想,強大點還是好,這要擱以前的她,怎麼也不可能抱着或背着典星爬十幾層樓。
典星一直都沒說話,除了看到骸骨山的時候驚訝得小聲尖叫過後,就眼睛格外閃亮地直盯着宋年看,哪怕回到組織那扇明面上的大門時,他還是這個樣子。
搞得宋年莫名其妙的,極其破天荒的,臉上燒紅起來。
是不是哪兒出錯了,怎麼感覺他眼神裡有點崇拜的意思?
……
兩人的最後一站,離得并不遠,而典星剛剛經曆過一段時間的休息之後,又恢複了一些活力,在沒花多少功夫就抵達狩獵區的情況下,他都能搶先和駐守在狩獵區的人們搭起話來了。
可惜,有用的信息并不多,駐守的人隻知道,從此前地下通道層怪物沖上地面的不久之後,就再也沒有試圖闖進皇後區的變異動物從礦道那邊冒頭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礦道那邊……很安靜。
謝過駐守的小隊,宋年帶着典星,又随便挑了一條礦道,走了進去。
宋年沒有告訴駐守的隊伍,以她遠超常人的感知所接收到的信息來分析,她可以肯定那“安靜”,并不是一種錯覺。
果然,隻是剛進洞的功夫,就已經瞥見了不少大約難以腐爛所以保存完好的屍。這些不同變異動物的屍,以宋年的見識而言,實在是詭異非常,因為,它們身上,連舊時見到的這些生靈之間彼此狩獵的殘損都沒有,完好得就像是未曾死去,而僅僅是在沉眠一樣。
按理來說,這樣的場面,大概比起看見腐屍和殘屍要容易接受得多,你看連典星,在向宋年征詢過意見之後,都能好奇地蹲在那些大蟲子面前仔細研究起來了。可早就見過了更難以接受的場面的宋年,卻覺得自己背後發毛——那是一種很特别的感覺,因為她無法找到要反抗的對象;這與之前被那位更強大的同類盯上的感覺,并不相同。
就好像大部分生物,都會本能的恐懼大批量同類非正常死亡的地界,并将這種恐懼刻印在傳承之中,代代傳遞。這寶貴的經驗,能使後代更快從危險中逃離,繼而有機會留下更多的後代,把這份經驗加以擴散。
現在,宋年對着這地上各種生物的屍,對着礦洞後面還未走入的其他礦洞,對着高處曾經抵達的終點,就有這種恐懼。有一種來自本能的聲音,在喊她趕快跑,越遠越好。
那恐懼甚至如同揪住了她的心髒,鎖住了她的雙腿,抽幹了她的力量,明明瘋狂叫嚣着快跑,卻又讓她一動不能動。
見鬼,她對着任何人或者異鬼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以前在狩獵區待的時間不短,卻也從沒這樣過!而如今,一身屬于人的皮毛骨血都早已被那種物質侵蝕幹淨的情況下,她竟對着一地變異動物的屍,破天荒般,怕了起來。
“宋年……”
“宋年?”
“宋年!”
耳邊無法遏制的陣陣轟鳴裡,突然傳來了典星的呼喊聲,于是她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硬是把眼珠子移動了些許,直到能看見他。
準确地說,因為她還低着頭,她看見的是他的手臂。
看着他環在她身上的手臂,她突然在想,不管她的那份恐懼源自這地上的哪種生靈,她都不要成為它們,她也不打算成為那種會傷害他的怪物。
她和它們,不一樣。
宋年似乎又聽見了細碎的尖叫聲,但那聲音很快歸于虛無,所以她無法确定。
眼下,她在恢複行動能力的瞬間,先是馬上回抱着身邊的人,接着便擡起頭,大口喘息着。明明她的這具身體并不需要呼吸,明明這礦洞裡空氣污濁不堪,但她迫切地想要這麼做,似乎非要如此,她才能有一種,她确實還活着的踏實感。
待恢複如常,又一番休整,典星已經很不贊同宋年繼續深入。但宋年心中存疑,十分堅持,花大力氣哄了典星好一陣子,才得了同意。
好在,除了路上時多時少的屍、頂端終點遠比外面瘴氣還要苦澀的環境以外,這裡面再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了。連早前宋年來時見過的深藏在山體内的小小生命,都再無蹤影。
很久之後宋年才明白,這是一批試圖複刻并再造一位“母親”的家夥們的傑作,而她的毛骨悚然,來源于她腦海深處那顆晶體,因為追根溯源,它同樣來自“母親”。所以在它失敗并緩緩歸于永寂的地方,在它發現相似的她并打算做些什麼的時候,她遇見了前所未有,又難以言說的危機。
兩人退出時,宋年依然沒有搞明白剛才出現在自己身上的異狀,典星則對于能順利平穩離開這裡而松了一口氣。
看他開心了,宋年也先放下了心底的疑惑,轉而想起,既然已經到了這兒,也許可以帶他去那個地方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