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都打着顫。

不像個大人的樣子。

她感歎着，便又扭頭看看指尖捏着的那顆結晶。

罷了，這東西，留在外面，會害人的。還是讓她關着吧，反正，它還蠻弱的。

宋年擡起另一支空閑的手，扣扣頭皮，輕松鑽了個洞，接着把那顆結晶舉起，塞了進去。她動作間并不因為是自己而留情，但畢竟頭上有厚厚的骨，有些耽誤時間，所以這畫面大概還是恐怖得緊。好在燈光閃爍，她又刻意回避着。

他不會知道……

他不必知道。

剛剛把它打出來倒是挺輕松的，可惜好像是給它打壞了，不能走那種無形的路子再送回去。

宋年忙完，一身的皮膚已經在她的刻意催動下快速長好，血也回流，看着倒是馬上清爽起來。她擡手剛想喚典星，又略微停頓，等稍微扒拉頭發，遮擋起愈合緩慢的腦洞，才終于開口讓他過來。

那人巴巴地快跑過來，小心地給她披上衣服，才克制地擁抱她。

宋年卻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當然，并不是針對典星，而是針對那些在她腦海中加倍吵鬧的聲音，和自己這與典星比較起來實在瘦小的身體。

她破開蟻的精神迷霧，脫離它的控制的時候，腦核接收到了一些簡短的訊息，和密密麻麻此起彼伏至今不曾間斷的歡呼。她一直隐忍着沒有呵止，一是因為它們才給她帶來了幫助，比如剛剛起的兩陣風，便是借着它們的力量完成；二是它們确實數量極多，也許一隻一聲都還沒有喊完，并不是有意吵鬧；三是她和它們淵源頗深，又曾對它們恨之入骨，如今明白它們的來曆和心意之後，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四是，這個稱呼太過特殊，極度陌生，又似乎理所應當，對于它們突然的熱情，她腦袋發蒙。

那是被席卷而來，本是與血肉生命共生且相互助益，在宇宙人族中被視為寶貝的，被蟻稱作肉蟲、被這顆星的人稱作瘴氣、瘴蟲的迷樣霧團。

它們是由一小團相對“活着”的小小家夥和它們的産物構成，并不是完整的生命體，也沒有很成熟的思想，但它們有情緒和一定自我行動的能力。它們能夠影響磁場，進而幹擾這支落後人族的落後航行器、各種交通工具、通訊設施；因為宇宙人族已經不使用火藥武器了，所以沒見過，等發現火藥武器對自身能帶來傷害後，能知道影響起那些有相似氣味的所有裝置，使其失效。

它們曾被并不算喜歡的蟻後控制，脫離時是歡天喜地地來到了人族生活的星；它們曾經被人類大面積死亡的慘狀和四處散逸的負面情緒吓到，更加活躍；它們曾經妄圖從生育方向改造人，讓人重新繁盛起來，卻反而使本就難看的生育率，愈加低迷。

它們曾經彙合商讨，最終，一部分任人引誘驅使，躲進了會讓它們補充不到宇宙能量逐漸休眠的地下；一部分尋找到了降臨時的載體，蟄伏其中；一部分和最後的蟻工21号達成協議，作為這座人類最後的孤城的護盾，悄然籠罩着地面。那時候，隻有它們這些天外來客借着同類之間隐隐的聯系，知道這座首都城以外的地界，以人的語言來描述的話，那就是——已經完完全全的，淪陷了。

也許是因為地廣人稀，而瘴氣卻濃郁，人們無法分薄它們帶來的改變；又有工21号幾乎收集起了所有腦核，他們沒有腦核可供使用來維持思想；亦或是因為位置都沒有首都區域離恒星近，那些人的基因在長久以來接收到的散逸能量不夠多。總之，那些地區的人完全惡向變異了，就像宋年曾經見過的地下區通道層怪物一樣，盡管她見到的那些大概率是後來人造的，但其好食瘴毒堆積者血肉的事，恐怕是未曾改變過的。

淪陷區中或許短暫的有人還幸存着，但，被彼時濃郁的瘴氣影響，達到惡向變異的人或者說怪物，不可能放過這些同樣吸入瘴毒，隻是還沒變異的人。

首都的人雖然大緻好上一些，但也算是左支右拙，讓他們去營救遇難的同胞的話，似乎又有些異想天開。把這些僅存的人保護起來，不讓他們涉險，大概就是當時的最優解了。可問題是，這是工21的提議，它會有這麼好心？

宋年沒法叫醒那個似乎被她打壞了的泛白結晶問個清楚，挖挖這裡面有什麼陰謀，隻能暫時放棄。轉而問起瘴蟲們它們實際上叫什麼，它們說它們是雲朵。宋年倒是懷疑它們其實不知道它們是什麼，見人喜歡雲，它們又多少有幾分相似，便自稱是雲了。至于它們的宇宙名字，宋年聽不懂。

雲？也行吧，不是什麼關鍵的事情。

現在讓她在意的是，那一聲聲細小歡呼的内容。

它們喊她——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