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五百兩紋銀,自是不會賴他的。
坐賈将官票接過,眼睛都亮堂了,仔細得塞進衣襟裡後,連連擺手道:“不妨事不妨事的,小相公不用打欠條,小相公儀表堂堂,我還能信不過你嗎?隻跟了你前去取就是了!”
花春盎越聽越迷糊了,剛才還在思考着,邊抱着羅紋紙邊牽着謝恒的手跑路的勝算有多大,這廂竟是峰回路轉了,不由靠近謝恒好奇得小聲問道:“郎君你與此處的周知縣相識嗎?”
謝恒:“我随身帶着謝府的魚符。”
謝給事中雖隻是個七品小官,在金銮殿上排不上名号,但較之偏遠城池的芝麻官,還是能将其輕易拿捏的。
不言奏折上如何巧言彈劾,且說聖上每年皆有派巡查組巡視部分城池,指不定哪年輪到了雍州,就算來的不是謝給事中本人,一個朝堂的同僚,多少得有點關系,屆時耳旁風一吹,來人随便給他施一壓都夠他喝上一壺的了。
且僅是借錢,雍州的知縣不會不給這個面子的。
花春盎一聽,不用費勁吃霸王餐了,于是大咧咧得在長方桌前坐定,揚聲道:“先給我上十大杯槐花蜜水!”
複又找補道:“再多加幾勺蜂蜜。”
坐賈殷勤地跪坐于地,得以仰視送錢的女菩薩:
“隻加蜂蜜可行?小娘子莫怪,槐樹開花,需得等每年四五月,今年時候尚未到,我家中又無備幹槐花,隻有半罐蜂蜜了。
不過小娘子放心,我這蜂蜜也是頂好的,乃附近一家獵戶上山打獵時,意外獲得的,喝起來香甜又清新,還帶着一股琵琶味,想是此蜂巢的蜜蜂,采的是不知何處的枇杷花呢!”
“勉強吧。”花春盎揮了揮手示意他去準備。
此間書肆小本買賣,受衆乃附庸風雅的尋常人家,因此不曾雇一二夥計,坐賈隻自行進了後院。
不一會兒,便用托盤端出了蜂蜜調兌成的十大海碗甜水。
另外拖來了一張稍矮些的八仙桌,将海碗一一擺上,邊擺邊問道:“小娘子這是要作畫嗎?”
常年與筆墨紙硯相伴,坐賈幼時雖未上過學,但耳濡目染之下,腹中好歹存了點墨水,于是上杆子拍馬屁道:
“早就聽聞以前有個朝代,有個登峰造極的畫師,喜歡用糖入畫,來吸引漂亮的蝴蝶蜻蜓停留,以此搏得文人雅士的青睐。小娘子可是要效仿?”
“不啊。我是用來喝的。”花春盎如看傻子一樣看着坐賈,遙遙舉起一海碗,一口悶下。
緊接着又端起一海碗。
坐賈看傻眼了:“小娘子小小身形,竟是能喝十大海碗?”
花春盎有些不耐煩了:“紙張噎得慌,不喝這麼多水,我如何下咽?”
說着,另一隻手抓起兩張羅紋紙揉做一團,同時塞進了嘴裡。
一百兩一張的羅紋紙,就這麼被吃了?
坐賈心疼得心在滴血,隻是貨物售出,也幹預不了雇主作踐,隻能苦笑道:“小娘子别逗我玩了,就算那些學富五車的老學究,也沒見吃紙的啊。”
花春盎瘋狂咀嚼:“這紙又老又柴,半點比不上國祭閣的黃紙。”
坐賈這回聽清了她的話,面露驚恐,連忙雙手合十抵在胸前,并虔誠得閉上了雙眼:“大祭司保佑!小娘子可不敢開國祭閣的玩笑啊!凡人所做之紙,如何能與國祭閣的相比?”
“咔咔咔——”
“嘭——”
無人回應,反而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是破敗的橐(風箱)發出的鏽頓摩擦聲。
随後是碗碟破碎的聲音。
坐賈被吓得猛一睜眼,隻見端于花春盎掌心的海碗碎于地,那一碗香甜的蜜水,濺得到處都是。
花春盎的雙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随後又拿手指扣嗓子眼。隻須臾的功夫,白裡透紅的俏臉,就紅得猶如沾了點美酒的醉美人。
坐賈疑惑道:
“小娘子?”
“小娘子?”
“小娘子噎着啦!”
在花春盎的臉色憋成绛紫色時,被美色沖昏了頭腦的坐賈,終于反應過來了,這美人,因着奇怪的癖好,就要小命不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