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門口。
衣着華麗的一男一女并排走來。女子長相清秀,男子長得略差些,舉止儀态卻皆彰顯大家之風。
兩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挨得極近,走得極慢,面帶揮之不去的疲色,顯然跋山涉水走了極遠的路。
女子眼神遊移,驚慌道:“明明剛才此處還是一片荒野,怎生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了這麼一大片的竹樓?子骞哥,我們還是掉頭吧。”
周子骞瞪了她一眼:“周丁蘭,不是你喊着腳摔斷了,快被痛死了,非要找一間醫館治治嗎?現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村落,你又嚷嚷着要回去!慌什麼?裡頭定是有村醫的。”
周丁蘭支支吾吾道:“我……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沒那麼疼了……我尋思着……尋思着腳可能隻是扭傷了,并非斷了。”
“别廢話了,來都來了!”
周子骞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見妹妹吓得面色慘白,隻能強壓下怒火安撫道:
“這附近霧大,不熟悉路況輕易無法找到回家的路。天色漸暗,也不知究竟什麼時辰了,若是到夜裡了還未走出的話,荒郊野嶺遭遇豺狼虎豹,我們更是沒命回去了!倒不如在這先找個人家住下,明日再花點錢請人家送我們出去。”
周丁蘭并未被安撫到,反而更加害怕了:
“可是……最近不是傳說有鬼怪吃人嗎?那些鬼喜歡裝作人的樣子,再幻化出人住的房屋庭院,将人給吸引進去,再一口吞了!
我看這裡的竹樓就不對勁,全部建的一模一樣,各家建各房,哪有全是一個樣式的啊?子骞哥,我們難不成也被勾進了鬼嶺迷窟了?我們進來這許久了,村落裡怎麼一點聲都不曾聽見呢?”
周子骞不自覺地用眼神于四周逡巡了一圈,臉色明顯受影響而顯現出慌亂,隻能一味用憤怒壓下,小聲訓斥道:
“瞎說什麼呢?!自己吓自己!咱爹手下的捕快與民壯共有近百人,來隻大蟲都能将其輕易打死,還能怕些子虛烏有的玩意?”
周丁蘭被周子骞陰沉的臉吓得不敢再說話了,眼淚要掉不掉的,好一會兒才嘀咕道:“可現下我們也沒處搬救兵去……”
周子骞咬牙:“就算真的是,生前掀不起風浪的東西,死了何足為俱?”
周丁蘭終于不再說話了,安靜地跟着他走,可越往裡走,周子骞心底也越沒底,妹妹不再說話了他反而想聽點聲安撫自己,于是繼續教訓起了妹妹:
“早說不要來射梅花鹿了,這陣子到處不太平,隔幾戶人家,都有失蹤的。人人自危,天色一暗,就将家門反鎖絕不外出。就你,非得在這檔口上山射鹿,如今回不去了吧?!”
周丁蘭被頻繁教訓也來了氣,高聲反駁道:
“對對對,一路全是我的錯!不是你說最近手腳冰冷,房事萎靡不振,提不上勁嗎?我尋思着鹿血屬大補之藥,如今又是繁衍的季節,母鹿懷崽産崽的時候,最是脆弱了,我們若此時上山去,定能輕易獵到的!
現在你倒說我了,我纏着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這些?怕是你自己也極想去,滿心歡喜借了雄風,可以繼續跟家中幾十房小妾不知羞恥,颠鸾倒鳳,借由我當擋箭牌跟爹提呢!如今出事了,就一個勁啊!!!!!!”
結果氣惱的一大段的話還未說全乎,一擡頭看見某一竹樓二層上,有一臉上裹滿麻布的獨眼人正在偷看他們!
“有鬼啊,救命啊!!!”
周丁蘭瘋了似的往裡邊跑去,周子骞沒來得及抓住她,看着樓上不像活人的人,一咬牙還是追了進去。
明明是直行的一條通道,村落中也無霧氣缭繞,眨眼的功夫,空蕩蕩的前邊竟是出現了兩個人。
“有人,前邊有人!”
周丁蘭驚喜地大喊着,跑得更快了,轉眼跑至二人的跟前,扶着膝蓋氣喘籲籲地求救道:
“好心人救救命,我們本要在山上射鹿的,不知怎的,我被絆了一跤,跟我哥一起摔進了這到處是霧的地方,走也走不出去!那邊還有個渾身纏滿麻布的怪人!我們可能遇到,遇到那種東西了!我……”
“丁蘭!”
後一步追至的周子骞連忙喝住了口無遮攔的妹妹,轉而将話給接了過去:
“你腳摔斷了,腦子也摔傻了嗎?我們隻是迷了路,倉促下山之際,怕耽誤了你的病情,這才尋到此處尋找醫館的。我們是山下的獵戶人家,不知兩位可否替我們兄妹倆指指路?”
偏僻怪乎之地遇見的人,哪能随意托底?對方是人是鬼,是好是壞都不知,要不是他及時打斷,周丁蘭怕是要将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甚至生辰八字都給抖落了出來!
隻這二人容貌實在頂尖,尤其女子,雖未着绫羅綢緞,卻難掩其怡麗姿容,天仙下凡,怕是也不過如此了。
可惜是個盤發婦人。
周家兄妹倆所遇之人不是花春盎與謝恒又是誰?
花春盎瞥了兩人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蘇州的绫鍛袍子?這布料價格可不便宜,獵戶買得起?”
語氣倒無嘲諷,隻是知道價格,正常疑惑發問。
周子骞讪笑着,也意識到自己的謊話編的有些不妥,隻能自圓其說道:
“去年運氣好,家中獵得五隻上等的梅花鹿,家中父母拖上縣城賣了好價錢。又正值新年将近,家中父母疼愛我們兄妹倆,這才換了兩匹好布料回來,給我和妹妹各自做了件衣裳。”
上等梅花鹿強壯難獵,一年能獵上一隻,便是祖墳冒青煙了,此人口氣倒是大。想是富貴人家養尊處優,不知市集中昂貴布匹與梅花鹿的相應價格,這才胡亂牽了線。
但是謊話可編,從小養成的儀态卻是難以改變的。
謝恒盯着他腰間的玉佩看了眼,默默無言。
花春盎故作認同地點了點頭,雖她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混世魔王,不知五隻梅花鹿與蘇州绫鍛袍子的價格是否對等,但她從小生活在王侯将相之圈中,光靠肉眼,就能辨認出對方家境如何,官至幾品。
這對兄妹,一看便是隻抓住了富貴的尾巴,是地方芝麻小官的子女。
氣氛略顯尴尬之際,一直趴在地上的小胖墩倏然站起,對着幾人嚴肅道:
“黃金冢不喜外鄉人,你們趕緊離開,否則黃金冢要生氣了,憤怒的黃金冢會殺光你們所有人的!爺爺也不喜歡接待外鄉人,不會給你們治的,你們快些走吧!”
防備心重的周子骞聞言,面對着如此一張美貌近妖的臉,不但聽不進殺不殺的恐怖之話,反而笑逐顔開,對花春盎問道:“姑娘,你們也是外面來的?”
花春盎點頭:“是啊。”
周丁蘭亦是歡喜,對謝恒嫣然笑道:“公子,想必你們也是誤入此處的,不若我們結伴而行,人多也安全些。”
周子骞點頭:“妹妹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