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丁蘭一聽也來氣了,指着他的鼻子罵道:
“周子骞,别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口一個花姑娘獻殷勤,不就是貪圖人家的美貌嗎?可惜你房中幾十房小妾加起來,都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
謝公子的一言一行一看便是富家子弟,與我門當戶對,我若放下點身段,好歹能做個側室。
你觊觎人家後宅娘子,又是何居心?難不成還想借着爹那頂烏紗帽明搶了去?你自己如何德行,還好意思說我?”
竊竊私語的争吵聲,越來越大,要不是後邊還追着一群怪物,兄妹倆非得當場打作一團。
謝恒:“……”
好在兩人鬥嘴歸鬥嘴,還是顧及臉面,竭力壓着嗓子,那若即若離的聲音,謝恒隻當聽不到。
沒一會兒,怪物們紛紛上了岸,落地時發出的“咚咚咚”響聲如奪命之鈴。
兄妹倆識相得不再鬥嘴了,抓緊追上了謝恒。
謝恒撚一道清障符吊在前頭,符至道路清,确認前方并無危險後,這才快步跑了起來。
三人跑得很快,怪物潮一時半會追趕不上。
奇怪的是,來時七拐八彎的街道,真如張永明所言,僅剩一條筆直的歸程了。
藏進烏雲之中的蟾宮,從中漏出了一半,好歹照亮了四人前行的道路。
道路兩旁又是一模一樣的竹樓,空氣中飄來刺鼻的血腥味,不甚寬敞的道路上,被剃幹淨了肉的鮮紅人骨架,已經被清障符清至了兩側。
沒有了怪物潮的夜襲,各家皆是關門閉戶,未參加祭祀儀式的族民,隻能躲在屋中來避免被屠殺。
上了岸後,怪物潮行進的速度更快了。
周子骞抱着忘記歸還的長弓,周丁蘭抱着空空如也的箭筒,兩人合力将又一率先沖上來的白骨給打死。
自然,這恐怖的東西,死沒死透,他們是不知道的,反正現在倒在地上,動不了了。
“咿呀——”
這條直行道并不長,但是不過行至一半,某竹樓的二層忽然傳來了窗戶被推開的聲音。
年久失修的房子,總是容易發出奇奇怪怪的動靜。
周丁蘭循聲擡頭,一眼鎖定了聲源,并看清了藏匿在窗下的人。
窗戶隻開了一條縫,藏躲之人燒成灰她都認得,又是那個面部裹滿細麻布的怪人!
周丁蘭失控得尖叫道:“是先時的那個咒人!他又在偷看我們了!”
周子骞緊跟着她擡頭,雖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吓了一跳。
好在這怪人看歸看,并未打算動手,見謝恒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連忙拉住妹妹,輕呵道:“别管他!也别看他!”
小小的插曲,并不影響行進的速度,須臾的功夫,幾人就到了村口。
景色如故,光線卻悄然發生了改變。
隻見,道路兩旁的竹樓逐漸變暗,原是蟾宮很是貼心得将不多的昏暗月光,全部灑在了村口的位置,像是在唱戲台之上的獨角戲。
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很難不讓人追随。盡管村内村外完全成了兩個世界,一邊灑滿了月華,一邊黝黑如潑墨。
清障符在明亮的邊界停住了,謝恒跟着停了下來。
周子骞卻拉着妹妹加快了腳步,越過了謝恒,抓緊往明亮的村口跑去:“村口就在那裡了!我們趕緊出去!”
他的眼中隻剩下光明,無暇去思考是否是有人人為制造了這場泾渭分明。
謝恒冷聲道:“不能出去。”
周子骞卻不管不顧得拉着妹妹往村口跑去,周丁蘭歸心似箭得跟着,靠着濃濃的仰慕之情,才勉強回頭勸道:
“謝公子,你也快跟上吧!後邊全是怪物,我們不離開的話,會全被它們吃掉的!”
眼看兄妹倆隻差一步就要出村了,謝恒一腳将旁邊木墩子上放着的空笸籮向前踢去。
空笸籮踢中清障符,擦着兄妹倆的腦袋先一步沖出了村門。
清障符瞬間炸開,将緊貼着的笸籮,炸得四分五裂。村外動靜之大,卻全然不影響村内。
仿佛一幅水墨畫,畫裡畫外的世界,再如何風雲詭谲,都互不影響。
猝然,村外誘人的月色化作實質,張牙舞爪得朝着四散的笸籮抓來,轉瞬間,殘破的笸籮被如洗的月夜吞噬。
村外洪水猛獸的月夜,迅速歸為了平靜。
兄妹倆吓得及時卡住了腳步,受慣性的影響,卻無法止住上半身,雙雙一頭朝村外栽去!
村外平靜的月夜,再一次張牙舞爪了起來,随時準備着吞噬又一食物。
兄妹倆絕望得閉上了雙眼,結果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未降臨,雙雙覺得前衣領勒得脖子一緊,就被拉扯了回來。
周丁蘭見救自己的人是謝恒,頓時滿心歡喜地說道:“謝公子,是你救的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
“以身相許”四字尚未說出,隻聽謝恒說道:“不必言謝,我此番前來雍州,是來拜訪周知縣的。”
言畢,無奈将落在周子骞腰間玉佩上的視線收回。
此玉佩的中間,形狀類似“周”字,正是官宦富貴人家,慣以請名師設計雕琢的樣式。
雍州地界,能以“周”字貫之的,自然隻有周知縣一家了。
周丁蘭驚喜道:“謝公子原來是爹爹的舊相識啊!”
“……”
周丁蘭顯然理解錯了謝恒的意思,隻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又拉近了,喋喋不休得繼續說道:
“不知公子是哪方的人士?離家前我未曾聽爹爹提起将有舊友造訪,可是臨時決定的?無巧不成書,此番遇險,得公子相救,簡直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待得回了府衙,爹爹一定會設宴款待公子的。我……”
沉默顯然并不奏效,謝恒于是打斷道:“……聖物追來了,先上樓。”
一語畢,旁邊竹樓的大門無人開啟,無風大開,謝恒未有絲毫遲疑得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