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将軍當即派出十名死士,突出重圍前去前線求救,并組織着全城百姓一起跟着奮力抵抗。兵士與百姓們在動員之下,熱血沸騰,可隻有曹老将軍自己知道,岐國腹背受敵,短時間内前線怕是難以挪出士兵支援。”
最後一波蟲潮遠去,箫岐陽遙遙望着空空如也的石門,怒道:“這些本皇子難道不知道嗎?說重點!”
極端恐懼之下的周知縣,并未注意到箫岐陽将身份說漏嘴這件事。
周知縣再次哭出了鼻涕與眼淚,這下子,卻是連抹都不敢抹了。
好在姚禦史開恩,讓那群用以酷刑的蟲子退下了,于是頂着滿臉的鼻涕與眼淚繼續說道:
“武威之戰威名赫赫,禦史大人您肯定是知道的,下官要說的,下官要說的重點馬上來了!且說曹老将軍帶領着全城百姓奮力抵抗了足足一月零二十三日,才盼來了援軍,兩軍前後夾擊,這才一舉擊退了苗疆的大軍。
武威得守,苗疆節節敗退,岐國得以保住。結果援軍進城才發現,城内死寂一片,不僅留下的五百名兵士死了大半,城内百姓更是無一生還!可謂以血薦軒轅!
先皇感念百姓之功,将武威城改名英傑城。此戰之後,岐國的版圖進一步擴張,英烈城不再是戰略要領之地,為讓逝者安息,先皇特意将此城空出,不再做他用。”
箫岐陽将掃過無數蠱蟲的紅袍甩在周知縣的臉上,周知縣一把将紅袍扯下,連聲答道:
“重點來了,重點來了,重點馬上來了!”周知縣渾身一軟,跪也跪不住了,無奈一屁股坐下。
“重點就是,路過英傑城外的百姓,不管白日黑夜,總能聽到城内綿綿不絕的哭喊聲,哭聲凄厲,聽過之人都說吓人了。
咱們雍州城離英傑城,也就三五日的腳程,時有百姓從城外路過,每次路過都會加快腳步,不信邪進入偷盜者,十個裡面能瘋了三個,因此民間給此城取了鬼城之名。”
箫岐陽尚未回答,卻隻見謝恒從門口走進:“帶我們去英傑城。”
箫岐陽死死盯着他身後,不敢置信道:“花花呢?”
謝恒:“安歧被蟲潮帶走了,咒人被湧出的蟲潮重新控制,小孩帶着咒人一起,擋住了我的去路。”
箫岐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這倒也符合了重光兄的心意,既無情又無意的枕邊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反正意外并非你之過。”
謝恒:“有空在這譏諷我,早些時候抵達英傑城,就多一分救回安歧的可能。”
“我來帶路!我來帶路!”
怕被殃及池魚的周知縣,頂着一雙虛浮的腳,不敢多看多聽,不敢有半分遲疑,小跑着往地室之上跑去。
……
蟲潮湧出前夕。
将腦袋歪向右側的花春盎,思考三息過後,又将腦袋歪向了左邊,終于在兩個大男人驚愕的目光,以及忽然湧出的蟲潮中,得出了“正确答案”:“花孔雀這是在……幫郎君捉蟲子!”
郎君,我也來幫你!
“小胖墩,你開路!”
花春盎無懼密集的蟲潮,剛剛下答完指令,準備進入内室之中幫忙,卻隻見一抹森白的顔色從眼前劃過。
花春盎被吸引去了目光,一回身,隻見是一截手骨在空中滑翔。
手骨之外,散發着淡淡的金光。
手骨斷口平整,在狹窄梯道幽暗燈光的照耀下,隐約可見其生前雖骨肉勻稱,膚色卻白得與森森白骨無異的模樣。
花春盎一眼認出:“那是……大祭司的手骨?!”
郎君與花孔雀忙着捉蟲沒空,大祭司的手骨又近在咫尺,那隻能靠她自己取得了!
密集的蟲潮轉瞬将她包圍,并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發散,如果不考慮惡心可怖的觀感的話,像是一團雲朵一樣,托着她向前方移動着。
花春盎一腳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了“雲朵”之上,一個淺淡到幾乎看不清的光圈,在她跌倒之前,從手骨中彈出,并将她從頭到尾包裹住,使之在快速的前移中,能安穩得坐于原地,不會像個不倒翁一樣,左右搖晃着。
森白的手骨不遠不近得懸停在前方,花春盎隻當他要跑遠了,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并朝他追去:“大祭司,你等等我!”
手骨不僅未停下,反而更快得向前飛去。
花春盎提着裙擺跑得着實費勁,邊跑邊埋怨道:“臭蟲們,你們将地衣鋪得如此松軟,叫人使不上勁,我就算有誇父逐日的能耐,亦是追不上的。”
不料一語畢,踩着的松軟“雲朵”,當真成了一片硬實的“雲朵”了。
花春盎欣喜得在“雲朵”之上用力跳了跳,邊跑邊又試探着下達了指令:“臭蟲們,地衣再往前傾斜些,讓我好跑快些呀!”
硬實的“雲朵”于是又照着她的指示,向下傾斜。
“大祭司,我馬上要追上你了,你等等我呀!”
花春盎欣喜得将步子邁得更大了些,邊跑邊揮手。
無數蠱蟲發出的聲音,彙聚在一處像是頂天立地的巨人發出的咀嚼聲,花春盎則像是一隻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肆意飛舞的蝴蝶。
一語畢,手骨當真懸停住了。
花春盎欣喜之餘,将步子邁得更大更快了。
眼瞅着離手骨越來越近,花春盎一不做二不休,像隻餓狼一樣,朝手骨撲了上去。
結果出師未捷身先死,左腳絆上了右腳,頭朝下向下滾了下來。
包裹着她的光圈一時間發散出明亮的光線,腦袋每砸一下“地衣”,就像一顆牛皮糖,在被輕飄飄得彈了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
痛是半點都不痛,花春盎隻覺得天旋地轉,視線之中,手骨不安分得又上又下,消失又出現。
怪難捉住的。
“大~~”
“祭~~~”
“司~~~~~~”
每喊出一字,喉嚨中就擠進了一團又一團的空氣,讓她吐出的每一個字,像極了魚吐泡泡,呼噜噜的。
滾了好幾圈後,腦袋一輕,終于到頭了!
花春盎伸手欲将手骨搶入懷中,不料腦袋是輕了,渾身上下卻也跟着一起輕了——“地衣”傾斜的盡頭,竟是一處斷壁懸崖!
遮擋視野的蠱蟲洶湧而來,又如潮褪去,花春盎終于看清了,這兒的懸崖不是别處的懸崖,是地室門口的懸崖!
“完~~~”
“蛋~~~”
“略~~~~~~”
在指尖離手骨僅剩一指的距離時,身子不受控制得加速而筆直下落,張開的嘴被灌進的冷風吹得七歪八斜的,最後一個“了”字也跟着嘴巴一起變了型。
“……”
慷慨赴死間,隻聽一聲空靈似禅音的歎息聲響起,而後雙手雙腳被不知名之物用力一推,随之雙眼失明,雙耳失聰得朝無盡的深淵中墜去。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唯有懸挂于九天之上的慘淡玉蟾,見證了,攜有神意的白骨一分為四,嵌入了下墜者的四肢之中。
褪去的蟲潮,在他們上方炸成了一團絢爛的煙火,而後蟲灰落盡,萬象消失。
夜晚落幕,夜出的動物們,開始争相回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