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隊排場并不小的車隊,第一時間被即将下夜的巡邏隊給攔住了。
外來的車隊中,滿是配大刀的五大三粗,各個騎着高頭大馬,護送隊伍中間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
兩方人馬,尚未置一詞,雙雙亮起武器,刀面反射出的光,瞬間照亮了稀薄的小半邊天。
劍拔弩張之際,馬車之上,下來了一位手翹蘭花指,娘裡娘氣的老太監。
一隻蘭花手捂住胸口,一隻蘭花手點着自己座下的五大三粗,尖聲尖氣地埋怨道:“哎喲,吓死雜家了,這是幹甚麼呀?刀劍不長眼,還有沒有規矩了?速速将你們的大刀全收了,莫要誤傷了保家衛國的戰士們呀!”
五大三粗依言收了刀,同樣“沒規矩”的巡邏隊卻沒将刀劍收起的意思。
充作下馬墩的小太監連忙爬起,頤指氣使地指着攔路的一群人說道:“這位是禦前伺候的首領宦官,呂公公。”
同款的蘭花指,同款的尖聲尖氣,神态加上語氣,簡直是老太監的縮小版。
巡邏隊長伸手,公事公辦道:“魚符出示一下。”
小太監又強調了遍,聲音更尖了:“這是奉聖上之命前來巡查的首領宦官呂公公。”
巡邏隊長眯了眯眼,将手又往前伸了半寸:“沒帶?通關文牒。”
小太監更加尖酸刻薄了:“前些時日‘八府禦史’将親至的文書,小東西不知道,把你們副将找來。”
“也沒有?”巡邏隊長用眼神上下打量了小太監一眼,用絕對的身高與體型優勢,告訴對方,哪個才是小東西,“不男不女的模樣,一看就是不是個好東西!”
跟小太監說話,看的卻是老太監。
呂公公陰柔的一張臉,沉了下來。
一行人一路暢通無阻,何曾受過此等屈辱?
“莫要是苗疆派來的奸細,全部關押起來,沒查清楚身份之前,一隻蒼蠅都不準讓飛出去!”
一聲令下,巡邏隊就将收起了刀的一行人給團團圍住。
五大三粗跟着又亮起了刀。
小太監氣急敗壞:“你說誰不男不女呢?”
竟是碰上不長眼的“硬茬”了,等會兒把你們的副将叫來,看你們還硬不硬得起來!
呂公公不吃眼前虧,賠了笑臉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雜家一貫教你們了,咱們替聖上走這一遭,代表的是皇家的顔面。聖上親封的‘八府禦史’,當以撫慰軍士為首要任務,不得無禮。”
岐國的禦史一共有二,一是巡查各州郡的巡按禦史——姚國舅,姚貴妃的親弟弟;二是專職巡查各處軍隊的八府禦史——三年一變動,今年是呂溫,禦前伺候的首領太監。
首領宦官常年侍奉君側,難免既得權又得錢。翻閱古之典籍,亡之國,多有宦官專權之行為。皇帝寵信宦官并非個例,冠以一臨時官職,替聖上巡查内部如鐵桶,大手難觸及的軍隊,更是不在少數。
呂公公翹着蘭花指,以拳抱天,以示君命。
而後往衣袖中掏去:
“魚符在雜家身上,雜家這就……哎喲!夭壽咯!夭壽咯!莫要再打咯!狗奴才住手,狗奴才住手!哎喲!痛死雜家了,天殺的狗奴才,全部哎喲!哎喲!全部給雜家住手!”
才剛剛握住内縫袋中的魚符,場面就混亂了。
巡邏隊要擒人,五大三粗不依,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刀光劍影之下,老太監被夾其中,官帽被長劍挑飛了,身上挨了許多腳,臉上還被劃拉出了幾道血口子。小太監左支右绌地“保護”着幹爹,亦沒好到哪兒去。
“住手!!!”
“住手!”
兩道聲音重合。
兩柄大頭錘砸在了混戰場中間,三名五大三粗被砸中後應聲倒地,打鬥的兩隊自此分開。
呂公公以為是自己的威懾起了作用,膝行了兩步,剛剛撿起表面全是腳印,被踩扁了的官帽戴上,隻見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長靴,再一擡頭時,隻見是位氣宇軒昂的角色。
來人背對着他,高聲訓斥着己方兵士:“一大早沒個紀律,哄吵個不停,一個個的閑得蛋疼,一大早就想要負重跑了是不?”
巡邏隊整好隊列,低頭挨訓,相比之下,衣裳破損,臉上挂彩更嚴重的“不速之客”,見到管事的來了,各個吊着嘴,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若是他們知道,三年前的“八府禦史”,在曹氏軍營裡遭遇了甚麼,大抵是笑不出的。
呂公公顫巍巍地舉起了手:“廣、副、将!”
這人他眼熟,畫像上認過臉的!
第一聲沒聽到,呂公公又喊了一聲:“廣、副、将!我在這兒!”
廣副将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這才看到了錯亂地坐于地上的呂公公。
廣副将後退了一大步,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棄:“這娘娘腔是誰?”
巡邏隊長抱拳道:“廣副将,他們冒充朝廷官員。既拿不出證明身份的魚符,又拿不出通關文牒,疑是敵國派來的細作,我們正要将他們捉拿,再行調查。”
廣副将點了點頭:“既是細作,打死就好了,還捉拿作甚麼?鳥不拉屎的邊疆,除了替聖上體恤軍民的沒根太監,哪個正經官員會上這兒來啊?”
一聽“死”字,吓得七葷八素的呂公公,兩腳一伸,先行躺闆闆。
小太監連忙用指甲尖掐了掐他的人中,掐出了血印子,這才深深喘回了一口氣,連帶着内縫袋,一把将魚符扯了出來:“魚符!魚符!雜家的魚符在這兒呢!”
小太監連忙将内縫袋解開,雙手奉上了魚符:“廣副将,這位正是呂溫,聖上派來慰問的八府禦史呂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