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長輩召見她時,熱絡的第一句話,一般都是這句。這老太監雖不像她的長輩,但語氣神态卻像極了。所以她不确定了,指不定花家是有這麼個親戚的。
呂公公笑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雜家不全乎之身,哪兒能抱您呀?是封邑那日,雜家有幸瞥見郡主的顔色,雖是襁褓之兒,傾國的骨相卻已深入吾心,這才一眼認出了您來。”
此話豬都不信,左右不過丞相府千金時常進宮,這才記住了罷了。
不過豬雖不信,花春盎本人卻信了。
并問道:“你一個老太監不好好待在宮裡,來這全是正經男兒的軍營作甚麼?”
太監太監!
還加了個老字!
啊呸——
曹家就沒一個知分寸的正經人!回去定要在禦前參一本!
呂公公含恨記下了一筆,而後笑得更加燦爛了:“回禀安歧郡主,雜家被聖上任命為‘八府禦史’,千裡迢迢而來,正是要替聖上慰問犒勞一番曹家軍的。”
“雜家出發前,聖上收到了曹老将軍‘八百裡加急’送來的塘報,得知英傑城屍變一事後,恰好三年一巡查的日子已到,特命雜家速速前來。”
好事一下成了壞事,剛剛還在為“犒賞”二字竊喜的花春盎,頓時警惕了起來。
武威城中的火有多大,花春盎是親眼見證的,連忙作了僞證:“城中的火不是老魔……老将軍放的!”
曹老将軍在塘報中就僵變一事解釋了縱火的緣由,白紙黑字承認了親自放的火,聖上亦是沒有怪罪,這傻郡主在瞎解釋個甚麼勁?
呂公公非是一進宮就平步青雲伺候在禦前的,進宮二十五載,換了五個主子了,對待腦子不好的上位者,有數不盡的耐心,蘭花指指天又指地:
“郡主說的是,聖上也知,城中的大火并非曹老将軍無端放之的,實則恐屍變橫生枝節,為保附近城池百姓的安危,曹老将軍這才先斬後奏,一把火将異狀的屍首給處置了。”
沒怪罪就好。
花春盎大大松了口氣。
呂公公在心中給她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
“賓儀的密信聖上也收到了,雍州城縣令屍位素餐,假報傷亡百姓數量一事,聖上将嚴肅處置。先革除雍州城周知縣的官職,并将他連同涉事人員一起打入獄,再派繡衣使者下州調查,待收集完證據後三司會審,再行最後定奪。”
繡衣使者,是手持小半截虎符,替天子下行各州,處置各種事端的督查官員。
與巡按禦史與八府禦史不同的是,隻有在地方上報的事端,引起聖上重視時,才會被親派。無事下州時,日常便衣穿梭于都城各處,或僞裝,或跟蹤,或潛伏……以嚴查竊國叛國,對皇家不敬等事。
伴君側時,穿皇帝親賜的繡衣,因此得其名。
與巡按禦史不同的是,繡衣使者可代天子行事,先斬後奏;而巡按禦史則需得将事情始末總結上報朝廷後,再根據朝廷的态度行處置。
“聖上料事如神,知曉郡主與儀賓也在雍州後,猜想曹将軍将請二人到軍營中做客,特命雜家傳話一二。雜家出發時心中還疑惑,雍州城與苗疆邊境,一個在北,一個在南,相隔了十萬八千裡,如何能去得了?不曾想當真叫雜家在軍營中遇見了!儀賓既不在營中,我将話與郡主說了亦是一樣!”
呂公公越說越興奮,兩邊的蘭花指快要扭成麻花了,活脫脫一隻塗脂抹粉的老癞皮狗。
皇帝老兒若是有這份能耐,也不至于将盛世的岐國治理成這副模樣了。
不用猜也知,背後指點的人,定是大祭司了。
花春盎問道:“皇帝老兒想說甚麼?”
“這是聖上所借的半截虎符。”呂公公忙從另一邊衣袖的内縫袋中,掏出了那半截虎符,“聖上言,愛卿行萬裡路,恐遭萬分難,若再遇地方官心術不正,可行繡衣使者之職,先行代朕行事,一切以尋骨為重。”
岐國虎符一共有四,被上下分為八塊,四塊由皇帝保管,剩餘四塊分而由鎮守邊疆的四位大将軍保管。
東借一塊虎符,西借一塊虎符,也不怕被竊國了!
花春盎随意接過了虎符,急切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大祭司可有何話帶給我?”
呂公公:“有的有的,郡主也是料事如神!隻是……”
話說至一半,看向了一側的廣副将。
君言威,神言懾,前者由權,後者由心。聖人一怒,血流漂杵,半神一怒,排山倒海。
聖人言,百姓跪伏而用耳聽,半神言,百姓閉塞耳目而用心聽。
半神之言,言之天地浩瀚,愚昧凡者不可竊聽之。
廣副将清了清嗓子:“立秋不下雨,二十四隻秋老虎。烈頭起來了,二位快别站在這酷曬了,上營中喝口涼茶最是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