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在序莽的殷殷囑托下,時隔兩年,帶着八耳,終于再次出山。
一人一雞一木箱,翻山越嶺,穿越叢林荒野,步履不停,終于在半個月後,到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漁村。
——
“锵锵锵!锵锵锵!”
沉浸在午後甯靜中的小漁村,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聽着外頭敲鑼打鼓的吆喝聲,大院裡補網的女人們,“啪”地一下扔掉手中的漁網,拔腿就往海灘跑。
“回來了,回來了!漁船返還了!”
看着她們一臉的興高采烈,蹲在角落裡的麻臉姑娘嘴角一撇,公鴨嗓哼了一聲,“一個個不知道在咋呼個什麼勁,都忘了前幾次漁船空手而歸時的失落難過啦?”
最後一個跨過門檻的小姑娘魚兒,聞言嚯地旋身,兩條馬尾辮在空中狠狠一甩,她雙手掐腰,指着麻臉姑娘大聲道:“雲丫你胡說什麼!”
雲丫并不怕她,頭一昂:“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連着兩個月了,連條小魚仔的影都沒撈着,海裡肯定出了問題!”
“我呸!”
魚兒朝雲丫啐了一口,“雲丫,你可别忘了,這次領頭的可是阿有大爺!”
“阿有大爺可是出海的老手,這次漁船絕對滿載而歸!等我迎了大爺歸家,定要狠狠抽你一耳刮子!”魚兒撂完狠話,轉身就跑。
雲丫自覺被下了面子,氣得将手裡的漁網狠狠朝地上一掼,跺了跺腳也跟着往海灘上跑。
“哎,小丫頭就是孩子氣,幼稚得很。”
大院裡的人跑得七七八八,隻剩一個中年婦女和三個年輕女孩,還穩穩地坐在原位補着漁網。
那中年婦女是這大院的女主人,也是小漁村村長的妻子窦氏,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朝坐在身側的三枚歉笑道:“讓序姑娘見笑了。”
三枚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哪裡的話,小孩子就是這樣,前一秒互鬥狠氣,轉眼就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窦氏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心裡想的卻是,序姑娘看着也才十幾歲的樣子,怎麼說話口氣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轉念又一想,可能山裡的孩子比較成熟吧。
活動了下脖子,窦氏正想低頭繼續補網,餘光瞥見腮幫鼓鼓的小女兒,窦氏逗她:“小花,還氣你爹不讓跟船呢?”
王小花哼了一聲:“憑什麼不讓我跟,我力氣可不比那幾個小癟三弱。”
“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說誰小癟三呢?”窦氏點了點女二的鼻頭,“任你力大如牛,又如何?”
“出海船隻上不能有女子,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千百年皆是如此。”
“我就想出海捕魚,我不想補一輩子的漁網,我就想跟爹一樣,當領航的漁船老大。”
“傻丫頭,女人出海可不吉利,是會觸犯神明的。再說了,自古漁人皆為男子,女人又哪裡受得來那樣艱苦的粗重活。”
王小花最厭這套女子不如男的說辭,大聲反駁道:“女人都能受得了生孩子的艱苦,出海捕魚又能難到哪裡去!”
窦氏被頂得漸漸火大,“你這妮子,兩碼事怎麼就混作一談,生孩子是我們女人的......”
“忒!”
坐在窦氏身旁的三枚忽然低喝一聲,朝地上睡得歪七扭八的八耳踢了一腳,一邊伸着懶腰一邊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窦氏的眼睛,悠悠然道:“無聊無索,我也去湊湊熱鬧。”
說教被乍然打斷,窦氏的腦袋有些發蒙,不覺呆愣了片刻。
眼見一人一雞晃晃蕩蕩,快跨過院門的時候,腦中一閃而過藏在床底的那塊銀錠子,窦氏連忙對着遠去的人影大聲喊道:“早點回來,晚上給序姑娘整點魚生嘗嘗。”
見三枚背着自己揮了揮手,窦氏又無奈搖了搖頭:“果然也是個坐不住的孩子。”
她還想說教小女兒幾句,轉頭卻見院子裡的人都跑得沒了影,隻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
小漁村剛迎回出海歸來的漁船,原本興高采烈守在岸邊的人們,觑見漁船上一水的大黑臉,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當村長王阿有從船上下來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請老族長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海裡定是出事了。
半個時辰後。
島上幾乎所有的成年男丁都一臉凝重地圍坐在祠堂裡,連帶着擠在門口的婦女們,也是面露慘白。
坐擁高位的老族長已年過花甲,臉上的皺紋有如溝壑般縱橫深刻,卻精神矍铄,雙目炯炯。
“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王阿有跟身後的栓子對視一眼,緩緩開口道:“兩日前,我們的漁船剛到達遠海,開始進行捕撈......”
——
湛藍無邊的大海裡,飄蕩着幾艘漁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船上的漁民個個一臉嚴峻,眉頭緊蹙。
原因無他,出海十天,漁船日日遭遇狂風暴雨一無所獲,好不容易熬到天氣初晴,結果收網的時候卻撈到了孤零零的一截斷臂。
茫茫大海,詭異莫測,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對于風裡來浪裡去的漁民們來說,大海之中,遇見浮屍,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怪事。
但他們此行一無所獲,屬于徒勞往返,再看漁網裡被海水泡脹得慘白的斷臂,想到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這一帶的漁民,不免都有些物傷其類,心有戚戚焉。
王阿有不僅是一村之長,更是這群漁人裡的老大,他的聲音沉重,下了定論:“船靠岸的時候,找個地方埋了吧,也算是給它的主人,有個交代了。”
有個膽子大的年輕漁人走了過去,拆開漁網,正想把那隻斷臂拿出來,甫一靠近,突然看見那截斷臂,竟然蠕動了起來。
他吓得連連倒退,大叫道:“啊!它在動!”
衆人聞言,低頭看去,赫然發現斷臂之下的手掌五指,居然彎曲成鷹爪狀,一伸一曲,對着虛空抓撓了起來。
手長在人的身上,怎麼伸曲抓撓都好說,但眼前的這一截斷臂,已是離了人的軀體,在海裡不知泡了多久,眼下還能獨自活動,這就有點過于恐怖了!
最靠近斷臂的另一個漁人被吓得倒抽一口涼氣,看它對着自己張牙舞爪伸手過來的動作,本能反應擡腳就是一踢。
那一腳力氣極大,将斷臂踢得接連翻滾,“砰”的一聲撞到圍闆上,又“咚”的一下落回船闆。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躺在船闆上的斷臂,正好掌心朝上,隻見它猛然一握拳,刹那間風雲突變,黑暗自頭頂傾壓下來,海浪翻騰猛烈,漁船被洶湧的浪潮沖撞得左搖右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