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的視線兜兜轉轉,雨露均沾地掃過每一個人,最終好似無意地對上日比野未來的視線,一切都像個巧合。
但日比野未來知道不是。
被葉絨盯着的日比野未來腦子裡下意識開始思考他假設的問題,幾乎是瞬間就皺起了眉頭,那張從未如此愁苦過的青澀臉龐,都仿佛一瞬間成熟了許多。
迫水真吾垂眸抿着咖啡,偶爾瞥一眼葉絨,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跟着葉絨提出的思路走的衆人憑空想象了一下,前一刻緊張到快要窒息的恐懼感幾乎又重新歸來,但那也不過是一顆不大不小的彗星,降落的碎片覆蓋着一個小小的地域,如果再把這個地域擴大……
衆人齊齊打了個哆嗦,臉都白了幾分。
膽子頗大的風間真理奈使勁兒搓着胳膊,感覺後脊骨都涼飕飕的,她眼神可怕地看向葉絨:“你是魔鬼嗎?為什麼要做這種可怕的假設,那種事情……根本想象不來好嘛……”
聲音持續降低,沒入寂靜的尾音帶着她都沒有察覺的恐懼,連虛幻的構想大腦都在抗拒。
相原龍摩挲着那個印畫了火焰的手機,無意識地緊張焦躁:“我說,你該不會真的被吓壞了吧?隊長給他安排一個心理醫生疏導一下好了,省的想些不可能的事情,自己吓自己。”
“嘛,葉醬剛成年吧?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情,被吓到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天谷木之美下意識推了推眼鏡,冰涼的指尖點在鼻梁上,才想起自己今天戴的隐形眼鏡,但,無人在意。
久賴哲平兩手交握,看向葉絨的目光帶着點歉疚:“是因為晚上看流星,但是被突然的變故吓到的嗎?也怪我 ,一着急,就忘記通知你一下了,隕石碎片的降落點是離基地近了些,在空曠處看是比較可怕,真是抱歉。”
“不,沒關系。” 習慣性地回應,說完葉絨又意識到話題被帶偏,微微皺眉,“不對,我并沒有被吓到,用不着心理疏導,不過還是要謝謝大家關心,而且沒有通知什麼的也和哲平你沒什麼關系,你并不知道我會在夜晚出門,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不是你的責任。”
“就……隻是一點聯想而已。” 葉絨重新看向日比野未來,輕緩的聲音飄落,帶着些許令人捉摸不透的哀戚:“畢竟,不曾經曆過的事情,空空的腦子怎麼能想象得出來,那種,大場面。”
思索的日比野未來忽然心尖一顫,胸腔裡彌漫着一股說不出的酸郁之氣,他忽然正色,極為認真地與葉絨對視,言辭懇請道:“我不知道,如果出現葉子你所說的那種場面,我不知道需要多少奧特戰士才能救下一個地球。”
“但是,我相信,無論需要多少,他們一定會和人們一起,用盡全力去拯救這個星球。”
“我、我們也會一起拼盡全力,去阻止那種事情的發生。”
“這個世界,我們絕對會保護好它的!”
那雙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葉絨,像是在許下什麼十分重要的承諾,誓若千鈞。
葉絨眨了眨眼,猛地錯開視線,站立不穩般急退兩步,唇角拉起發自内心般高興的微笑弧度:“是嗎,我知道了,說的很對,那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開心的面具挂在臉上,阻隔着所有探究的視線,便沒有人發覺,面具之後,起伏的胸腔下,有顆心已經血流成河,痛如刀絞。
“诶?突然想起有事嗎?話說,你真的不用心裡疏導嗎,小鬼!”
相原龍懷疑地看着葉絨仿佛帶了點兒狼狽的身形,調侃般的言語裡透露着他的關懷。
葉絨快走兩步到門口,依然拒絕:“不,不用,要是有問題的話我會去的,反正,現在不用。”
“葉子……” 大門打開時日比野未來跟了兩步,感覺還是擔心葉絨的精神狀态,想要陪他一起。
葉絨反應迅速的跨出門外,把人擋回去:“不用跟着我,我隻是回去,沒問題的,還有,多謝大家的關心,非常感謝。”
日比野未來被攔了一句,沒能跟上,最後看着關閉的大門,有些擔憂又有些無措地看向他的隊友,以及可靠的前輩,迫水真吾。
迫水真吾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遮住小半張臉的手和咖啡杯也遮蓋了他腦海中不斷翻湧的複雜思緒,半晌才感應到來自單純後背的視線呼喚,稍微調整了下表情如往常般慈和,笑着道:“葉絨絨不是說了有事?應該是真的有急事吧。他不是個喜歡撒謊的孩子,如果你實在擔心的話,就休息的時候多去看看他,陪他聊聊好了。”
日比野未來遲疑了下,對他的提議表示認可:“我知道了,隊長。”
門之外,虛假的微笑轉身時便破碎的徹底,葉絨輕吸一口氣,腳下邁着越來越快的步子,轉眼便消失在拐角裡。
“砰!”
一把甩上房門,他撐着門框緩了緩,旋即像個斷了電的機器人,“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
手掌搭在地面,寒意順着掌心向上攀附,半晌,葉絨擡起一隻手,冰涼的掌面覆蓋眉眼,稍息,溫熱的淚液流溢出來。
他已經快要習慣那場噩夢帶來的傷痛,可當他聽到日比野未來說出的那些話,用那樣斬釘截鐵的語氣,堅定不移的眼神,卻仍無法忍受,止不住的痛從靈魂的餘燼中死灰複燃,痛得他幾乎要發瘋。
那些人說的都很有道理,有理有據,幾乎要說服他,那遙遠的曾經是否就隻是一場噩夢。
可是,那又怎麼會是夢……
不可能存在的災難,絕對會守護的力量……在别人的世界裡,他的人生,好像是一場笑話,一個,别人連提及,都覺得他精神失常的冷笑話。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偏偏是它!!
明明那麼多的世界,那麼多個地球,它們都有保護自己的手段,都有守護世界的力量,可偏偏,偏偏是什麼都沒有的,他的世界,他的家……
星星點點的光粒從他失控的身體裡向外逸散,朦朦胧胧的圍繞着他,仿佛一張細密的囚網,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風。
片刻後,一縷銀色流淌出來,緩緩地将這些光能量收攏,凝成一道模糊的虛影,熟悉又陌生。
許久沒有過動靜的卡蓮虛虛的站在地面,那張沒什麼表情的漂亮臉蛋低頭看着葉絨,不凝實的影像伴随着空氣的流動閃爍,叫她的目光也顯得明滅不定的模樣。
“我的數據告訴我,美麗的風景和動聽的音樂可以令人心情變好,需要給您放首歌嗎?主人。”
蜷着四肢略顯瘦小的人頓了頓,擡頭轉身,看向身後,有些陌生的虛影映如眼眸,一瞬恍神:“卡……蓮?”
虛影的輪廓在光的暈影中并不清晰,漂亮的面容五官仿佛仍與從前一樣,臉頰卻消瘦了些,清冷的雙眸望着他,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冷漠的氣息,但清亮的嗓音,言語很是溫馴。
卡蓮對他颔首,像個人機一樣重複着問題:“要聽首歌嗎?主人。”
脊背莫名泛着涼意,葉絨張張嘴,更裡面的位置卻恰巧地響起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兩‘人’同時望去,還隻知道吃了睡睡醒吃的鳥崽子又在長大嘴巴讨食了。
卡蓮随意地看了眼鳥崽,視線重新落回到葉絨身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葉絨坐在地面上沉默了片刻,喉結滑動:“不用了,我,暫時用不着。”
“好的,卡蓮知道了。”
閃爍的虛影瞬間碎裂,散落的光能量也稀薄了許多,葉絨爬起來揮揮胳膊,沒有把它們收回的意圖。
流竄的光粒子有些粘人的試圖粘回葉絨身上,在察覺到他的拒絕後,又依依不舍地散向四面八方的角落裡,很快就能量耗盡,泯滅在空氣裡。
小和尚(鳥崽子)還在催命般地嚎叫,葉絨拖着腳步走過去,不耐煩地拿起旁邊風間真理奈臨時送來的谷物糊糊給它填喂。
他一直以為小鳥崽子都吃蟲子或者小米粒,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些幼鳥的食物需要再加工,像哺乳動物的幼崽要喝奶一樣,頭一次上手喂的亂七八糟,簡直想給它丢掉算了。
耐着性子喂完,已經和葉絨有些熟悉的小和尚抻着脖子叽叽叽,試圖和他貼貼,葉絨粗糙地捏着它的小尖嘴晃晃敷衍了事,然後轉身紮進了被窩裡。
時間過得飛快,接下來的日子葉絨看上去仍然有些沒精神,日比野未來找他的頻率明顯上升,帶着些安撫和試探的話,好像憑他小動物般的直覺察覺到些什麼。
葉絨見識過更高級的套話技術,對于日比野未來的試探,他看着青年那雙仍清澈透底的雙眸,短暫沉默後,就不着痕迹地揭了過去。
青澀的戰士那顆熱忱的心還那麼滾燙,他該受到的磨煉自有時機,而不該由他這個與此世無關的人來出題。
而同時和葉絨遇見的更多的,還有另一個本不該如此在鳳凰巢高頻出現的人,芹澤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