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池沒回答，抖着手摸到安全帶扣子，解開後徑直打開門跳下車。

常祝不知道姜安池看見了什麼，見他下車，也隻好跟上去。

姜安池往剛剛來時的方向走了幾米，最終在一家商鋪前停下。

街道上的商店都已經打烊了，隻零星有幾個燈牌還亮着，姜安池面前的就是其中一個。

頭頂的LED燈上寫着“青蔥琴行”幾個大字，面前是一扇被擦得幾近透明的玻璃櫥窗。

店已經關了，唯有這一扇櫥窗面前亮着暖黃色的燈。深木色的特制架子上散落着一些玫瑰花瓣，有幾根藤蔓順着架子往上攀延。

架子上方放着三把小提琴，頂上的光灑下來，琴身周邊像是鍍了層金光。

常祝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鋼琴和小提琴，加上從小受到母親的熏陶，他是認得琴的。

他順着姜安池的目光看去，左右兩邊的琴普通一些，中間那把脫穎而出，一看就價值不菲。

姜安池目不轉睛地盯着中間那把琴，若不是有那扇櫥窗格擋，他整個人都快跌進店裡去了。

常祝想起在酒店那晚，姜安池拉琴時也是這個狀态。

那種忘我的、讓外人道不出的松弛感。

——姜安池喜歡小提琴。

他還記得周賀問過姜安池為什麼不繼續學琴，他态度随意，給出的答案也很是随意。

似乎小提琴對他來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常祝那時候就看出來了，姜安池在撒謊。

現在他喝醉了，醉得還不太聰明。

隻要稍稍問上一句，就會“咕噜咕噜”把心裡話全吐出來。

常祝在姜安池身邊停下，将目光從小提琴上移開。

“喜歡？”

姜安池回過神，這次并沒有否認：“這是一把好琴，好漂亮。”

常祝低頭看他，見他卷翹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常祝似是随口一問：“喜歡琴怎麼不繼續學？”

姜安池抿了下唇：“有些東西，不是喜歡就能得到的。”

“嗯，還挺有哲理的。”常祝抱着雙臂靠在玻璃櫥窗上，此時他能把姜安池的表情完全納入眼中，“所以，喜歡小提琴，為什麼不能繼續學？”

“姑姑送我的琴……被弄壞了，我不能學了。”姜安池說着哽了一下，他眉頭緊鎖又很快松開，把手掌貼在透明櫥窗上，“姜允樂也學琴，他學了，我就不能學了。”

姜安池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聽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

常祝想起了姜允樂是誰，他在姜趙濤的葬禮上遠遠看見過他。

秀氣、矜貴，盡管那日他一直在哭，依舊像隻高傲的黑天鵝。

和姜安池身上的氣質截然相反。

類似的事見得太多，常祝不用去查也能把姜家的情況猜得七七八八。

不受寵的長子，偏心的父母，恃寵而驕的弟弟……

再想起那日生日會上常術說的那些話。

難怪他離家出走，難怪姜家人對他不管不顧。

常祝在心裡歎了口氣，自己好像真的撿了隻流浪小狗回家。

他想了會兒，伸手幫姜安池捋了捋後腦勺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