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英池将人引進去,迎面出來了個兩個領口有相同繡樣,束發冠也相同的小厮。
王府中的侍從不像宮中侍從都是宦官,除了從小伺候皇子的一幹宮人,随着主子封王分府來新邸當管事,還有大内撥來的一些人,以示皇恩和父子親情。
其餘外院侍從幾乎都是分府後漸漸添置。
沈衍易見兩人的氣質,與為首那人臂彎的拂塵,便猜到他們是王府的主事内官。
在對方說話前,沈衍易隻是跟在邵英池身後,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邵公子。”走在前頭的内官朝邵英池行禮,而後便有些遲疑:“您将人請進來了?這…”
“你不用管,我去同殿下說。”邵英池指了指他,對沈衍易說:“你跟他去,他安置你。”
主事上前一步恭敬的自我介紹:“小人碩果,給公子問個好。”
沈衍易微微點頭,輕道一聲:“不必。”
隻簡短兩個字,碩果心裡便有數了。沈家這位公子既不卑躬屈膝的谄媚,也沒表現出憤懑不願意,隻是冷淡疏離的點頭道了句不必。
是個有教養的公子,隻可惜沒攤上個有風骨的好爹。
碩果借着直身子的功夫,本想飛快的打量一眼。不成想一下子沒收住,目光頓了頓。
沈家公子模樣真好,難怪沈鴻雪敢冒着風險送人到王府,顯然足夠自信他兒子的美貌,認定了甯王殿下能被迷住。
碩果收回目光:“公子這邊請。”
于是沈衍易便與邵英池分開,跟着碩果往王府後院去了。
方才聽碩果與邵英池那兩句話,沈衍易猜測自己能進王府,大概是邵英池自作主張,沒準兒甯王根本不想收。
沈衍易心中不由得生出希冀,若是一會兒甯王知道了大發雷霆,讓人把他送回去就好了。
但願不是大發雷霆徒手掐死他,沈衍易悲觀的在心中祈禱。
走了許久的路,終于到了王府中不起眼的邊角小院,外門上挂着匾額,題着“姿盛院”三個字。
進了門一條直至盡頭的廊路,兩旁對稱的花叢小廳,再往外散開便是石子小路,上了台階便是兩邊屋舍。
碩果先是自己沿着廊看了一圈,座北朝南開門那一邊的屋子空着,碩果便引沈衍易過去了。
一邊走一邊說:“公子畢竟是男子,不好與内眷共處同一院落,這裡雖離主院遠些,但好在安靜雅緻,殿下雖不在家,但這裡也有人住,想必常修繕着,屋子都是好的。”
沈衍易看了眼對面那趟屋子,這樣荒涼的院子居然還有人住,多半也同自己一樣,不受待見,無足輕重。
上台階前擡頭看了眼,上頭寫着“罔薉軒”三個字。
不禁讓他想到“情純潔而罔薉兮,姿盛質而無愆”。
上了台階視線越過廊頂,瞧見對面寫着“無愆軒”,還真猜對了。
沈衍易收回目光進了屋,屋子裡明顯許久沒人住過,也未打掃。
碩果進去,在堂屋的小凳上拿拂塵掃了兩下,對他說:“公子先小做片刻,小人這就去差人來打掃。”
沈衍易沒說話,碩果離開時關上了門。
倒真沒敷衍怠慢他,很快便來了許多丫鬟小厮,手腳麻利的将屋子裡收拾的一塵不染。
全部妥帖後,碩果對站在院子裡等候的沈衍易說:“時候不早了,公子可要沐浴歇息?”
沈衍易點頭:“勞煩了。”
很快便備好了熱水,旁邊架子上擺放許多香料,高幾上小簸箕裡是一堆花瓣,旁邊放着香胰和玫瑰露。
沈衍易隻簡單洗了,換上備好的寝衣,吹熄了燭燈鑽進被子裡躺着。
白日裡被打暈了,這會兒還覺得渾身酸痛。方才身邊人多所以總是提着一口氣,這會兒一個人獨處,漸漸擔憂起許多事來。
也不知姜桂正在何處,興許已經回到了沈家。
自己隻身來到王府是當玩意兒的,不比在書院念書需要有人照顧。
強烈的不安和對沈家的怨恨讓沈衍易發起抖,一刻鐘後隻剩下對母親的擔憂,他慢慢松懈下繃緊的身子,腦袋一偏臉埋進枕頭裡。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衍易戒備的看過去,露出枕頭上兩點暈開的淚痕。
他隔着床幔見到一個人影正在靠近。
“聽說你模樣不錯。”
說話的人語氣有些戲谑,聲音矜雅沉澈,帶着一聽就讓沈衍易起了層雞皮疙瘩的倦意,似随口逗弄爬上他床的小貓一般。
沈衍易坐起身,被子蓋到脖子下邊,戒備的看着床幔被一把撩起。
來者表情變化不大,隻眼神實實在在的滞了下,沈衍易看的清清楚楚不能抵賴。
甯王慕靖安穿着身天青色的重蓮绫衣裳。簡潔的樣式被他高挑的身材穿的矜貴雅緻。
美中不足衣擺下端好像浸濕了,沒點燈的屋子裡沈衍易看不清。
在見到人前,沈衍易還以為征戰沙場的甯王是個五大三粗的威猛漢子,如今面對面見到了,還真有些不敢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