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靖安停下腳步,“姜桂回來了?”
碩果回答:“方才來人說的是剛到街口,估摸着現下應該要進王府大門了。”
“讓人留意着,别打草驚蛇。”慕靖安頓了頓又說:“下回他再出去,讓吳甸親自跟着,此事别讓外人知道。”
“是。”碩果看着轉身往回走的慕靖安,張了張口又及時閉緊嘴巴。
原本是要回書房的,但姜桂不在,沈衍易正一個人窩在罔薉軒裡,堂屋還散着一地碎玉,想想就荒涼。
所以慕靖安忍不住回去看看。
他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在穿過外廊,在窗下站定。
還沒等他将窗扇掀起挑縫以便窺探,忽然聽見了聲壓抑的啜-泣。
慕靖安怔了一下,想起昨夜偶然發現沈衍易靜默的流淚,哭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此之前他以為沈衍易不會哭,頂多倔強的紅了眼眶。
而在聽見這聲抽噎前,他也不知道昨夜的沈衍易是怕他聽見。
他很難不對沈衍易生出憐憫。
原本沈衍易以為自己在沈家受兩個兄長的欺淩已經夠無法忍受,沒想到還有今日這種讓他屈辱的法子。
沈二隻會言語擠兌,幾年前尚年幼時撺掇沈三對他動手。
三人同入青房書院,沈衍易最有出息在東學堂的點雪齋炙手可熱,沈二和沈三在南學堂當神仙。
在學院中見到的時候少了,沈衍易甚至不太想的起來還有這兩個兄長,隻偶爾沈三來問他要錢。
若是方才的李王姬隻是管他要那箱子金玉,沈衍易也不會這般憋屈,被人按着往地上跪,光是想起來他就屈辱的忍不住發抖。
沈衍易眼前一暗,他以為外頭陰天了,回頭一看被忽然出現的慕靖安吓了一跳,下意識想往床裡縮。
被慕靖安一把撈住,手掌拖着他的臉,輕輕捏了下,細嫩的肉被指尖擠出一個小窩,感覺有點上瘾,慕靖安一連又捏了幾下。
“受委屈了?”慕靖安貼着他坐下,一顆淚正好滾進他手指捏出來的小窩,他順手擦掉了。
沈衍易掙開他,迅速用袖子抹幹淨臉上的淚,除了發紅的眼睛,又是一副不肯服軟的倔強樣子。
慕靖安覺得沒有幾個男人能對這樣的沈衍易不為所動,所以他癡癡的望着人家半天沒說話也不算太沒出息。
沈衍易很快速的掃了他一眼,又想起了剛才聽見他用極輕蔑的語氣說:不過都是個妾。
這一句話不僅讓沈衍易生氣,又喚起了他對母親的擔憂和思念,這會兒怎麼看慕靖安都覺得高不可攀,毫無悲憫體下之心。
“想看我就大方的看。”慕靖安執起沈衍易纖細的手指揉捏:“偷看做什麼?像我多小氣似的。”
沈衍易仍然不說話,慕靖安自言自語的很愉快:“你為何總是背着人偷偷哭?你不知道若是當着誰的面掉兩個淚珠子,他能把心掏出來給你。
慕靖安還毫無“他”是誰的自覺。
沈衍易脊背似在嗖嗖吹冷風,脊柱都僵直了。
書院中同齡學子衆多,他不難從那些若有若無或直白熱情的打量中知道自己皮囊不錯,好在他用佯裝不懂拒絕了很多搭讪,靠性子冷淡多不了很多不懷好意。
還是頭一回有男人,幾乎同他臉貼臉的說出這些話,更何況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羅刹。
“臉都吓白了。”慕靖安在他臉頰揉了一把,疑惑道:“我說什麼了給你吓成這樣?”
沈衍易偏過頭無聲的抗拒,慕靖安也不是脾氣多好的性子,三番五次吃了冷臉也有點忍不住。
但一瞧見那雙哭過的眼睛,好歹算是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釋:“她在王府裡什麼東西都不算,沒…”
“我知道。”沈衍易淡漠疏遠的看向他:“她不過是個妾。”
慕靖安沒聽出來這是怨怼的反話,将人一摟:“她就是個王姬,也敢來你這裡耀武揚威,她既上趕着作了妾,吃我王府裡的糧食,就該有卑下的覺悟,否則我将她打出去也是她的結果。”
慕靖安語氣越來越橫,想要再罵幾句給沈衍易順順心,一個“今日…”剛起了頭,就被沈衍易淡淡打斷了。
“你不必說了。”沈衍易垂下眼皮。
想起有關李王姬這檔子陳年往事,慕靖安心中發堵,又被沈衍易打斷了話,本能的眼神狠了。
見沈衍易瑟縮了一下被吓到,慕靖安又強忍着哄他:“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原本碩果挑了幾人來伺候你,我見你不願說笑,想必是喜靜的性子,你的小厮正好也找上來,我便想着你們主仆清淨自在些。”
沈衍易想說自己就是妾生的,但記着方才院子裡的哀嚎,和那日一手的血,剛才又被瞪了一眼,他實在是怕了慕靖安。
“你被你父親送到王府,冷不防挪了新窩,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我該多疼疼你。”慕靖安全然不提轎子停在門外時,他在書房如何罵人,讓碩果将他們大棒子攆走。
他目光癡癡的落在人家唇上,不知不覺漸漸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