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要求一個從未被當做“人”對待的實驗體愛自己?他的前半生和這些被關在籠子裡的怪物無甚差别,叫他自愛,無異于富貴人家說出“何不食肉糜”。
沒有接收過愛長大的孩子,無師自通學會愛人,洛老師都不知道該感慨還是該慶幸。感慨自己魅力不減當年,慶幸庚子濯喜歡的人是自己。
起碼自己不會傷害他。
就算給不了庚子濯想要的感情,洛老師也決定一直陪他,隻是從這一刻起,不再為了他身上的腐氣,更源自一顆柔軟的心對人類幼崽遭遇的心疼。
他隐隐有些懂庚子濯了。
數據上顯示有一位實驗體表現出了護犢現象,如果沒猜錯——“這裡是001的地盤?”
“嗯。”
庚子濯懶懶地發出鼻音,不想為其他人破壞此刻美好的氛圍。
“你們那些年就藏在這裡?沒有人發現?”不太科學,這裡看起來就像是個醫院,而且,布局很眼熟,就像——高紀生被偷拍的那家醫院。
可能人類的醫院布局都差不多吧。
但,這種地方,末日前應該不缺少人流量,為何警方多年都沒有找到他們?實驗體的慘叫聲難道沒人舉報嗎?
“我從前也有這個疑惑,我們能聽見外邊人的腳步聲、哭聲和吵鬧聲,外邊人卻聽不到我們的求救,不管我們喊得再凄慘,他們就跟聾子一樣,這片區域,也從未有其他人踏進來。”
“最開始,我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高紀生不止一次用過會産生幻覺的藥,我早年沒有抗體,中過招……”
小濯說到這,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有段時間我以為你也是我幻想出來的。”
他咳了聲,掩飾尴尬般迅速拉回話題:“我懷疑我終于熬不住,開始幻想外邊有人能救我們了。”
“直到大姐姐開始粘貼報紙,報紙上有高紀生坐在走廊地闆的照片,我才知曉,那不是幻覺,我們一直被囚禁在醫院裡。”
“現在我大概明白了,不是我們的問題,也不是外邊人冷漠,是高紀生手上有某種類似結界的東西,能屏蔽我們的聲音藏匿這些實驗室。”
所以他們才那麼多年沒有被人類警察救走。
高紀生獲得了本不該屬于人間的魔導器。
洛老師摸摸小濯發量驚人的後腦勺,身體力行給予綿薄安慰。他抓住描述中出場的新鮮人物,問:“大姐姐是誰?”
“高紀生的女兒。”
報道中确實提到過高紀生有個女兒,他妻子難産生出來的女兒,以高紀生拿小孩做實驗的喪心病狂程度,當他女兒一定很慘吧?
“她……還好嗎?”洛老師斟酌試探。
“她死了。”
果然,虎毒尚不食子,自己女兒都下得去手,高紀生真該死啊。
“癌症走的。”
“哈?不是高紀生虐待死的?”
“哈哈哈……童童,你好可愛。”
“大姐姐是高紀生親生女兒,他跟愛人生下來的生命結晶,他怎麼舍得對她下手?甚至我們,都是因為大姐姐才會降生在這個世界。”
“嗯?”
“大姐姐的病是娘胎裡帶的,高紀生那麼拼命研究M幹細胞,頂住壓力接生我們,把它用到我們身上,就是想,研究一款能讓大姐姐的生命延續下去的藥。”
“呵,他那麼想讓大姐姐活下去,可是他的女兒卻不配合治療,最終,死于癌症,死在了那間粘貼滿他父親□□的房間裡面。”
“大姐姐在用這種方式,替我們報仇,替他父親贖罪。”
“其實真的不用,我從來沒怪過她。”
“她隻是個生病的小女孩,做錯過什麼?唯一的錯就是成為了高紀生女兒。”
“大姐姐剛知道知道我們的存在時,才10歲,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她很溫柔、很漂亮、也很堅強勇敢。”
“高紀生怕他女兒一個人悶着,會悶出心理問題,特地培訓我們,教我們陪他女兒玩。”
“在大姐姐那能吃好吃的東西,能躺柔軟的地毯上,不用面對殘忍痛苦的實驗,我們都争着去,但隻有表現讓高紀生滿意,才有這個資格陪她女兒玩。”
“我裝乖了好幾個月,才終于讓他滿意。”
“大姐姐很開心我們的到來。拿出各種珍藏招待我們,她那麼幹淨,笑容那麼溫柔,可她為何偏偏是高紀生的女兒?我想報複她,趁他們不注意,我故意給她看了我上的傷口,高紀生怕我們傷他女兒,出來前剛紮過針,給我們用了會洩力氣的藥,威脅我們。”
“這些都成了他虐待我們的證據,我迫不及待給她看,還懊惱自己愈合能力太好,沒法讓她看見更恐怖的創口,還好有些深的口子沒長好肉,留下點印子。我想看她露出害怕的神情,最好哭出聲來,為此就算高紀生再扔我進蒸籠裡我也認。”
“可是,她并沒有被吓到,她很溫柔地同我說:‘疼壞了吧,小寶真堅強,又挺過了一天。你看,我也有。’她撩起袖子,給我看她身上針創化療的傷口。她以為我和她一樣,是癌症病人。”
“我怎麼都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她誇我真堅強,恭喜我又活了一天。有人真心為我的生命長度慶祝,那種感覺很難形容,酸酸的又暖暖的。”
“我和其他實驗體默契地守住了她父親的秘密,但她還是知道了,在她十五歲那年。”
“她對我說:‘小寶,對不起,因為我讓你們受苦了,你放心,禍由我引起的,也必須由我結束。’她開始不配合治療了,她沖她父親發火,要求他必須放了我們,高紀生那段時間被她折騰得都沒時間在我們身上做新實驗。”
“外界報道高紀生得了癌症,罪有應得。可是,真正替他受罰的是大姐姐啊,他活得很好,他沒有得到任何報應。高紀生逼不得已隻好向外界醫院求助,求他們給大姐姐用藥,他以為隻要不是自己開的藥,女兒就會吃。”
“但他低估了大姐姐為我們抗議的決心。”
“第一次,有人為我們說話。”
“她才十五歲,她叫高敏,她是我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