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英傑心裡反倒有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頭一次覺得,美蓮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天真。
來時的路上,笛年和自己說的挺清楚了,她願意離婚。
但前提是她把氣出了。如果美蓮表現的大度,笛年答應,離婚要的贍養費也會低一些。
但現在,笛年隻是嘴上說幾句,還沒怎麼着,美蓮就着急了。
這讓他開始審視美蓮溫柔善良的性子背後,是什麼樣的性格了。
笛年和小凱之間,本來就是親生的母子,說一些話又有什麼。美蓮這麼大驚小怪的,倒顯得小心眼沒肚量。
笛年将前座兩人的動靜看在眼中,心裡搖了搖頭。她把手中的包放到膝蓋上,從裡面拿出随身帶着的本子和筆,轉頭問小凱。
“孩子,你想聽媽媽說說嗎?”
賴端凱漆黑的瞳子,定定的瞅着笛年,眼裡一時閃過很多畫面。
.
夜雨,風中。路燈都壞了,一閃一閃,像恐怖片的開場。
小男孩沒帶傘,起風有大雨,也隻能把書包頂在頭上用力跑。
——小凱,等放學了媽媽來接你。
已經被雨淋濕的小男孩,邊跑邊回想早上出門前,媽媽說的話。
八點補習班下課,他一直等到八點半。
整個補習班的人都走光了,老師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賴端凱,你爸媽不來接你嗎?”補習班的老師這麼問他。
老師的目光,像是看透了一切,眼神深處,含着憐憫。
賴端凱記得自己是這麼回答的。“媽媽說八點半來接我,就在前面的報刊亭那裡,老師我先過去了。”
他近乎窘迫的說完,然後頂着大雨,奔出老師驚愕的視線。
身後的視線,那些與同情混雜在一起的目光。那麼灼人,讓他覺得難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爸爸在外面和美蓮阿姨在一起的事情,漸漸在同學之間傳開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母快要離婚。
可是離婚是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隻知道,應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大家都會同情的看自己,甚至背後讨論指點。
這些言語傳到老師耳中,老師就經常喊自己到辦公室,半帶鼓勵半帶惋惜的看幾眼他,然後說。
“賴端凱,你爸爸媽媽離婚了,你要好好學習啊。”
被雨水沖刷的模糊視線裡,看不見任何來接他的人影。
“為什麼要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又是什麼意思?”他在心裡不斷問自己。
直到跑回家,頂着一身濕衣服,濕漉漉的站在家門口時,賴端凱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
“小凱!你爸爸不要我們了!”
客廳裡蓬頭垢面,躺在沙發上的女人,陌生的不像他的媽媽。
見到他回來,媽媽隻是哭。滿地的面紙,亂的像考試過後随地亂扔的草稿紙。
“媽媽…”賴端凱一步一挪動,嗫嚅的走向沙發上明顯神志不清的人。
他想問,你答應了我今天來接我,為什麼沒有來。
看着同學一個一個被接走,他們都是笑着的。隻有自己捏着書包,一直一直的等,很難堪,像笑話。
可是看着方笛年的樣子,他本能的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他還不明白離婚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爸爸不要我們了是什麼意思。
媽媽的表情可怕的像天塌了,看不到他被雨淋濕發抖的樣子,也看不到他被吓的流眼淚的眼。
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爸爸上班,媽媽在家呆着。
從他一出生不就這樣麼。
這麼牢固而不可撼動的家庭,難道會突然間分崩離析嗎。
——“小凱,你爸爸不要我們了。”媽媽,我不喜歡你說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