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房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個人，就已經夠讓人覺得驚吓了。

何況小凱此時看笛年的眼神，還特别奇怪，讓她心底發毛。

“你怎麼不吭一聲進來了。作業做完了嗎。”笛年試着找回自己身為長輩的威嚴，扯起别的。

小凱這才從背後拿出紙筆。“這道題不會。”

呼。笛年松了口氣。原來是不會做題過來找她問。

她剛才瞧着賴端凱那眼神，差點以為對方真的是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媽媽了。

“把公式帶入就可以了呀。”笛年看了眼題，給小凱講解。

小孩子本來就聰明，是一點就通的。聽笛年講了講，就點點頭要自己回房了。

隻是走了一會兒，賴端凱忽然回過頭。

燈下的眼睛，又顯得晶晶亮亮，很有孩童的天真。他說媽媽。“我都聽見了。”

笛年心裡一驚，下意識回想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想了一遍，立刻察覺到剛才和小小的對話，有很多是不适合被人聽到的。可是她當時情緒不好，仗着在陽台沒有人在旁邊，全都說出來了，不知道小凱有沒有注意？

賴端凱端詳着笛年有些慌亂的神情，輕聲問她。

“爸爸要趕媽媽離開這個房子，媽媽你同意了他。”說到後半句，小凱的聲音有點責怪的意思。

小孩子說話的情緒總是比大人聽起來明顯。明明小凱隻是簡單的描述，笛年聽着，卻腦補出了一部悲慘的家庭劇。

當媽媽的是個軟包子，誰戳都不反抗。被小三和前夫聯起手來趕出家門，唯一站出來做主的卻是自己還不到十歲的孩子。

她點點頭，試着說的輕松點。“你聽見了，那媽媽也不瞞你。”

“你以後總要知道的。”

賴端凱上前幾步。“知道什麼。”那話語低沉的不太像個孩子。

笛年望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幾乎要将自己不是你媽媽這句話，脫口而出了。

“你早晚會知道。爸爸和媽媽組成的家庭，隻是一個人的原生家庭。每個人的原生家庭沒有選擇。”

“也許人在投胎的時候可以有選擇，但我們現在是人，所以不知道。”

賴端凱疑惑的歪過頭，像隻奶色的小薩摩耶。“媽媽想表達什麼。”

笛年理了一下思緒。“出身不能選擇。但你以後走的每一步路，可以自己選。”

“等小凱長大，會遇見喜歡的女孩子。也許你們會組成一個家庭。那麼這個家庭，是真真正正屬于你的，是你自己的選擇。”

“你可以背負它，承擔它，給自己未來的孩子做好榜樣。讓他知道，合格的父親是什麼樣的。”

她講了這些大道理，覺得也算是雞湯，一瞅見小凱似乎聽的挺認真的，心裡也寬慰。

離異家庭的孩子，心理問題是很值得重視的。如果她能在孩子小的時候，讓他健康的去看待一些問題，長大以後，也許就不容易養成偏激的性格。

賴端凱點點頭。“聽起來很有道理。可爸爸自己選擇了這個家，為什麼又要選擇美蓮阿姨。”

笛年難得在這孩子的話音裡，聽到一絲隐藏很深的怨恨。

“是小凱不乖不聽話還是不聰明。爸爸想要别的孩子，替别人負責？”

笛年啞口無言。

賴端凱見她說不出話，自己得出了結論。“所以自己的選擇，也會變。”

笛年趕緊打斷他。“話是這麼說。但道理不能這麼理解。你能因為鍋裡掉進去一顆老鼠屎，去怪一鍋的好菜好飯嗎？”

“任何事情都有常量和變數。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爸爸一樣的。有做了選擇不堅持到底的人，也有頂天立地守諾重信的男子漢。”

“小凱想做什麼樣的人？”

說道這裡，笛年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還是在孩子面前說了賴英傑壞話。有點心虛的補救道。

“你可以是不一樣的。如果爸爸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凱卻做到了。說明什麼？說明小凱棒。”

後面說的前言不搭後語的，笛年腦子也亂了。

一糊塗，索性不再當心靈講師了，她拉着小凱去洗漱。“那什麼，媽媽今天累了。你洗洗上床睡覺覺好不好。”

“我看卧室裡有兒童故事，小凱如果睡不着可以看一會。”

賴端凱任她推到衛生間，隻靜靜的回她。

“那是美蓮阿姨買的。”他一次都沒看過。

笛年一時又尴尬。掠過這個話題不再說啥。小凱像個冷場王，無論她說啥，話語權到了小凱這裡，立馬讓人接不上茬。

笛年默默的摸摸小孩的後腦勺，覺得有些道理要讓他明白。

“過了明天，爸爸媽媽就去辦離婚手續了。如果你跟着爸爸，和美蓮阿姨的相處是必不可少的。”

“媽媽不希望你因為爸爸離婚的事情，對美蓮阿姨心裡懷着成見，然後甩臉色給她看。”

太耿直的小孩子，什麼都放在臉上，雖然勇敢堅強，但卻是吃虧最多的。

以她自己的觀感來說，對小三是不喜歡甚至讨厭的。但小凱還是孩子，孩子最沒有自保能力。無論是吃還是穿，乃至上學，都要依靠大人。

賴英傑現在和美蓮是一個鼻孔裡出氣，一個後媽如果真的想使壞，八歲的小孩鐵定鬥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