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個咯噔,方才我隻顧着勸服白衍了,相府千金逃去了哪邊我也沒注意。這深山野林的,她一個普通女子,遇到什麼野獸可就不好了。
我連忙朝振威大将軍那走去,想再借宰相的血來。隻是到了近前,卻沒有看見宰相的影子。
“柳姑娘!”振威大将軍下了馬,未等我開口,他便道:“方才我與賢弟駛來這兒時正巧遇上今笙,賢弟就帶了一路人馬護送着今笙回去了。”
那相府千金運氣可真好,竟然遇上了宰相。我心裡松了口氣,振威大将軍又道:“柳姑娘可曾制服了那妖精?”
我一曬,搖頭道:“是我大意了,讓那白衍逃了。将軍,我還有一事相問。”
振威大将軍點頭:“柳姑娘請講。”
“令公子和相府小姐的成親之日是哪一日?”
他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問出這個問題來,但還是回答道:“犬子與世侄女的大婚之日定在下月初五,不知柳姑娘何出此言?”
下月初五?那麼就沒幾天了?
我心中計算了一下日子,覺得離今晚也不遠了,便道:“那——”我想了想,還是不要說半仙了,免得敗壞了我天界名聲。“那麝木精對柳小姐執迷不悟,大婚之前的這幾日定會再次回來。我這幾日就陪着柳小姐,隻待那麝木精出現,就一舉擒獲他。”
我看得出,白衍對她的妻子已經成為了執念,要是再不阻止,不知會幹出什麼事來。況且他已經觸犯了天條,我将他擒了也算是情理之中。
振威大将軍思忖半晌,點了點頭:“為今之計,也隻有如此了。”
回到宰相府後,相府千金已經哭訴着将事情經過講與衆人聽了,那丫鬟模樣的人正跪下對着宰相夫人請罪。
“夫人,這事都是素問不好。那天小姐與素問出去時,那、那妖精便出現了,當時他就對小姐說了些胡言亂語,要小姐嫁給他。小姐拒絕了之後也沒有放在心上,哪想得到會是如此……”那丫鬟邊說邊哭,重重地磕了個頭,道:“夫人,此事全怪素問,若是當日素問不曾與小姐出門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等事了……”
宰相夫人歎了口氣,搖頭道:“此事不怪你,妖精的想法我們怎麼得知?”她執了相府千金的手,眼眶微紅:“孩兒,你受苦了。莫怕莫怕,柳姑娘乃得道高人,定将那妖精擒住了。”
相府千金隻是在宰相夫人懷中小聲地抽噎。
宰相在一邊長籲短歎,見家丁引我和振威大将軍到來,連忙起身朝我走來,急切道:“柳姑娘可有将那妖精擒住?”
我想我真的是整個三清界最沒用的神女了,每次都是信誓旦旦地要去除妖,每次都是空手而歸。我搖了搖頭,見宰相一臉焦急的神色,連忙道:“大人無須擔憂,我已想了法子來對付他。”
見我保證,宰相的臉色才緩了緩,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我笑道:“妖精之輩行事向來詭異,大人莫要憂心了。”
隻是這不是普通的妖精,而是修煉至半仙的妖精,讓我有些棘手。
***
因了那白衍有可能再次回來,宰相便在府中給我騰了間房間,就在相府千金的閨房邊上。我讓宰相叫下人把我下了咒的水天天澆府中的花草樹木,還在整個宰相府的外圍灑了一遍。這樣那白衍不論什麼時辰來,我都可以第一時間察覺。
其實我身為神女,本就不用曉行夜宿,何況我十年前還睡過一場大覺,這幾年精神得很。是以即使宰相給我布置了一間房,對我來說也是毫無用處,不過是多了個落腳的地方而已。
白日的時候我料想那白衍不會如此嚣張,且我在府中已經布下了咒水,便仍舊出去給人義診。這幾日忽風忽雨,義診的人也多了起來,土地仙便化作了一名抓藥童子來給我打打下手。
當診完今日的最後一人之後,土地仙将門上的牌子翻了個翻,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唉,沒想到義診這麼累人,小老兒我跑得腿腳都酸了。難為飄絮娃子你堅持了這麼久啊。”
“不堅持不行啊。”我也是有些煩了,那些個病人還好說,這幾日無病前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還在那邊廢話連篇,我都惹得想用法術封住那些個男人的嘴了。“我還要曆天劫呢。不過是該找個法子了,那些個男人當真惡心死了。”
“我當初叫你化成難看一點普通一點的大夫,你偏不肯。”土地仙喝了一口酒,搖搖頭道:“到底是小孩子,不懂得以退為進。”
“有桃,”我道,“你用錯詞了吧?”
“能夠達意就行了。”土地仙渾不在意,“依我在陳京的這幾百年經驗來看,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向你提親了,隻是不知道這來提親的是公子還是纨绔。哎,對了,昨夜你去追蹤那縷氣息,可查到什麼了?”他突地問道。
白衍之事對我來說太過奇異,我便将他和那千金的前世今生都說了一遍。末了,問土地仙道:“你說,這前世今生的因果,該算在誰頭上?說是那白衍執念吧,可這柳小姐的前世是要了白衍來尋她的今生的。若說是那前世的要求吧,柳小姐今生喜歡的人又不是他,反倒成了受害者。這因果關系該如何處理?”
這正是我感到棘手的地方。細想想似乎每個人都有錯,可再一想,又似乎每個人都沒有錯。不過好在白衍因為輪回湯犯了天條,我還能有個由頭,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還有一點,也是我對白衍感情複雜的原因。
他讓我想起了雲空。
雲空自那次齊國龍脈一事之後就雲遊四方,何嘗又不是為了尋找李敏華的轉世。我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找到李敏華的轉世,也不知道他找到了又會如何。隻是這白衍……
那晚的白衍一襲白衣,黑發半绾,溫潤如玉,像極了雲空。
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樣子,溫潤裡帶着沉穩,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我對雲空本就是一場單相思,隻是……隻是心中對雲空也有一股執念,叫我每次想到他都會有些難受。這種苦澀的滋味,嘗過一次我便不想再嘗,對于心心念念要與前世的妻子再續前緣的白衍,我——
“飄絮娃子?飄絮娃子?”
我一下子回神,看向土地仙:“怎麼?”
“怎的突然便發了呆?”土地仙也沒有再多做詢問,而是道:“你方才說那因果關系不好處理。依我看,約莫是那前世沒有想到今生她會愛上别人吧,那麝木半仙也是用錯了法子。須知世上任何事情都勉強不來,更何況是這情情愛愛。那柳小姐即使喝了輪回湯想起了前世,但她今生的記憶也還在,對這一世情郎的感情自然也在。到時候前世今生,夾在中間的柳小姐才是最痛苦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原本就偏向今生的相府千金,隻是想着若是這樣便把白衍給擒了有些不厚道,又想起了雲空,心裡就一直有個疙瘩。此刻聽土地仙一翻言語,心中就如放下了千斤大石一般。
“那白衍本就違犯了天條,我擒他也是理所應該的。”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流雲呈現出橘紅色,照得院中一片暖意。庭院中桃花杏花開得正旺,有風吹過,幾片花瓣飄了進來。土地仙看着外面的一派春景,歎了一聲:“自古以來,情之一字害人不淺,都道情字難解,又有多少人能看破、放下、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