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見素心引着蘇訓庭進來的時候,她知道今日這請安,蘇老夫人内心該早有成算了。
如此也好,她今日本也想着找機會試探一二,如此一來倒還省了工夫。
“我遣了素心去叫你父親,今日咱們祖孫三人便一道用次朝食吧。”
話音剛落,素心秉告一聲便下去張羅了,想來蘇老夫人早吩咐過。
三人分别端坐在三張食案後,蘇老夫人依然坐在上首,蘇遠矜與父親蘇訓庭相對而坐。
讓素心給蘇遠矜盛了碗赤棗烏雞湯,蘇老夫人狀似無意說起:“女兒家身體嬌貴,那些寒涼之物還是少用為好。”
蘇遠矜知道這話是說給她聽的,想來她前日喝了碗冰水銀耳的事,瞞不過祖母的耳目。
倒也不覺驚詫,她一早就知道祖母在這輔國公府裡,說句手眼通天也不為過,其他人哪裡有什麼私隐可言。
隻是祖母不累,她都替她累得慌。
若是養育子女,卻隻想把他們緊緊攥在手裡,這和養條小寵有甚區别呢。
心裡如此想着,蘇遠矜面上卻不顯。
總歸她在這府裡待不過幾個月了,成了婚難道蘇老夫人還能把手伸到宮裡不成?
待三人用得差不多,撤了杯盤盞碟,又上了清口的茶,蘇老夫人把婢女們都遣了出去,連平日最信重的素心也沒留。
看這架勢,今兒個重頭戲總算要來了。
“矜兒孝順,适才請安帶了親手謄抄的佛經來,我聽聞那《樂想經》是你從外面得的?”
這話是對她父親說的,蘇遠矜默了一瞬并未回答。
蘇訓庭聽到問話,放下茶杯恭敬道:“兒子前些日子從大法護那得的,是他新譯的。想着父親在世時曾誇過矜兒字寫得不錯,便自作主張教她抄了來奉與母親。”
這話聽在耳裡,蘇遠矜頗感意外。
要知道以往她父親甚少提及祖父,祖父不喜父親軟弱她是知道的,如今特意提起,總令人覺得奇怪。
蘇老夫人聽到這話,臉上愣怔了一瞬,片刻後面上恢複了端肅,淡淡道了句“也算你有心”。
接着話鋒一轉,直接問起了前日父女兩人在書房的談話:“我聽那日你把矜兒叫到書房,還教導她成婚後不急子嗣。
你可知此乃後宅女兒家的事,你雖是矜兒父親,貿然插手是不把我這母親放在眼裡麼?”
話說到後面,語氣更是嚴厲:“何況矜兒與太子成了婚,早日誕下子嗣,國公府便早一日重沐皇恩。你那樣教導她,是不把國公府這百年基業放在心上!”
這樣一頂藐視祖宗的帽子扣下來,蘇訓庭也慌了神:“母親,兒子絕無此意!可矜兒她……”
蘇遠矜擡目看了眼父親,他眼裡的急切和不忍不似作僞。
想起前日在書房父女對話,再瞧今日情形,她總不會愚鈍到不察此事另有内情。
結合上一世摔下台階之前葉貴妃所言,蘇遠矜隐約拼湊出背後的真相來。
子立母死一事,想來乃是皇室與世家大族的政治交易,想必她父親和祖母對此也心知肚明。
雖重生而來,心内早有猜想,如今真正面對,仍覺得齒寒心冷。
她父親好歹顧念着點父女親情,讓她先與太子親近,或許在他眼裡,顧秉清是可以輕易被兒女私情左右的人。
想法天真了些,但論起發心,也算顧念于她。特意找了佛經讓她謄抄,應該也是為了此事。
許是怕她父親一時情急說出些不該說的話,蘇老夫人截住了話頭:“此事不必再說,女兒家嫁了人,開枝散葉撫育子嗣天經地義。我是矜兒祖母,還能害了她不成。”
那邊堵了兒子的口,蘇老夫人轉而看向孫女:“矜兒,我知你曆來孝順,你父親成日隻會讀書,不懂内宅俗物,你萬萬不可聽他胡說。”
蘇遠矜從來不知道她祖母是這樣的能人,一面展現着極強的控制欲,哄人的時候偏又作出慈愛的表象來,犧牲起血緣親眷來還能面不改色。
蘇老夫人知道她這孫女靈慧,怕她看出些什麼,壞了事反而不美。
故而說完那話也沒移開目光,隻等孫女表态方能安心。
蘇遠矜順了蘇老夫人的意:“多謝祖母教誨,孫女謹記。”
她知道現下婚期已定,就算把自己知道的都抖落出來也于事無補,幹脆敷衍過去。
反正這一世不過是将老路再走一回,可她已經不是前世的蘇遠矜,路該怎麼走,她自己說了才算。
蘇老夫人見她應了,滿意地點點頭。
之後便喚了素心進來,說要去小佛堂禮佛,讓孫女和兒子回各自院裡去。
出了澤安院,蘇遠矜看着父親欲言又止的模樣,索性問了出來:“父親有話要交代女兒嗎?”
她這習慣了被祖母掌控的父親,在書房能說出那樣的話,已是不易。
今日又剛被祖母敲打過,想來不會說什麼了。
果不其然,蘇訓庭聽到女兒發問,糾結了片刻也沒說出什麼來,最終撂下一句“并無”便匆匆走了。
蘇遠矜淡淡一笑也不強求,自回了聽岚院。
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就聽門房的人來報,宮裡來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