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朝“燃庭燎”所用的皆是上好的沉香木，火焰稍小一些要潑上助燃的桐油，火焰騰起數丈之高，香木燃燒的味道飄散于整個宮城，經久不散。

但沉香木名貴，如此大肆取用，宮中花費着實不小。

前世蘇遠矜便以三分之一的沉香木，加上三分之二的柴木來燃，如此既有沉香之味，也不至花費太大，今世她便吩咐照此法來備。

一切準備妥當，宮人也都換上了彩衣，天氣雖甚是寒冷，但衆人面上皆是壓抑不住的興奮之色。

眼看着時辰近了，庭燎低處引火的宮人拿了火種到旁側去，在衆人的注視下點燃了庭燎。

沉香木和柴木皆是曬幹備下的，又有桐油助燃，不過半刻鐘的工夫，庭中被庭燎燃起的火光映照得恍若白晝。

燃庭燎不止永甯殿一處，其他宮殿但凡主位是正三品以上，皆可燃起庭燎，整個宮中差不多有十多處。

随着樂聲起，三十個彩衣的宮女太監圍在庭燎周圍，跳起早練習過多次的舞步，整個永甯殿都熱鬧起來。

蘇遠矜站在廊下，瞧着宮人頑得開心，讓身邊的晚月與凝冬絲雨不必候着，自去頑便是，三人聞言福身道了謝便下了台階去。

顧秉清立于蘇遠矜身側，不知想到什麼，對蘇遠矜說了聲“等着孤”，便頭也不回往外去了。

蘇遠矜瞧了顧秉清離去的背影一眼，又想起今日用過早膳，有宮人來報說是衛尉副手蔣成濤求見時的情形。

當時顧秉清都開了口叫傳，卻又頃刻間改了主意，叫蔣成濤去祈文殿候着，他即刻就去。

早在大婚前，顧秉清便派了人到輔國公府外監視她蘇遠矜是知曉的。

早上估計也是想起這一茬，怕她認出蔣成濤，顧秉清才改了主意，要到祈文殿去見蔣成濤。

可究竟顧秉清見蔣成濤與自己是否有關，蘇遠矜卻無從得知。此時見顧秉清沒頭沒腦留下一句等着他便往外去了，蘇遠矜心内冒出無數猜想又盡數按捺下去。

顧秉清走了約莫半刻鐘的時候，蘇遠矜仍站在廊下，庭中漸漸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原是又下雪了。

一會的工夫雪下得大了些，隻是庭燎仍燃得旺，火焰騰起數丈之高，庭中的宮女太監離庭燎近些也不冷，見下了雪反倒更歡喜幾分。

瞧着庭中燃的庭燎和空中飄的白雪，溫暖的焰火不斷跳躍，雪花輕輕落下來，庭中的人歡欣不已，蘇遠矜無端想起自個六歲那年，輔國公府燃庭燎的情形。

燃庭燎并非宮中特有，世家也是燃的。

蘇遠矜記得那年，她生母沈從南明明身子已經很是不好，連下榻都要人攙着，卻還是撐着病軀帶她執了一支怒放的紅梅投入庭燎的焰火中。

瞧着紅梅被焰火吞噬，母親虛弱卻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是母親出嫁前在定州的風俗，紅梅投于庭燎的焰火，我們阿矜這一年便隻有好運可交啦。”

小小的蘇遠矜轉過頭望向母親，母親平日蒼白的面容被焰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澤，蘇遠矜在心頭偷偷想，不知她這一整年的好運，能不能換回母親的健康。

許是上天沒聽到蘇遠矜的祈求，她母親沈從南熬着過了年卻連開春都沒熬到。

之後數年，輔國公府每次燃庭燎，蘇遠矜想到園中折一支紅梅投到庭燎的焰火中，祖母總說京中沒有此等風俗，不許她去。

後來她便也不再求了，隻趁着庭燎快熄，祖母也安寝後，再同晚月偷偷去折一支紅梅，投在庭燎将熄的餘燼中。

她也不信這樣便能如母親所說一般，來年都交好運，若是靈驗怎麼她連母親也留不住。隻是不折一支，她心頭總是空落落的。

她想得入神，待回過神來擡目望去，卻見永甯殿門處，顧秉清頭上身上都落了雪，一步一步往殿内而來，身後留下一串腳印又漸漸被雪蓋住。

而他懷中，正抱着一把剛折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