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的習俗,除夕守歲當夜,并不是非要熬個通宵不可。
民間終歲不眠以待天明的固然有許多,但宮中隻要殿中遍燃燈燭,宮人自會看護燈燭通宵不滅,倒是不必熬一整宿。
顧秉清見蘇遠矜面露倦色,兩人弈棋也守了幾個時辰,教人撤下棋盤道:“守了幾個時辰也算盡了禮數,往寝殿安寝去罷。”
說罷兩人往寝殿去了,洗漱一番上了榻,雖因除夕夜燈燭不熄有些亮,但蘇遠矜到底沒抵住困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顧秉清見熟睡中的蘇遠矜無意識往他這邊靠,伸手攬緊了人,想起前世剛成婚那兩年,他礙于禮數也同蘇遠矜一同守歲,不過卻是兩人圍爐枯坐一宿而已,到了後來他甚至都不到蘇遠矜殿中,自己隻在書房熬一宿便算了。
如今溫香軟玉在懷,顧秉清才後悔前世他實在錯過太多。
不過轉念想到他之前便同蘇遠矜說了,初四帶她到小湯山避寒去,屆時将子立母死一事與他的打算細細說與她聽,想來他們之間必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
如此想罷,顧秉清又将人往懷中輕輕攬了下,這才阖上了眼。
約莫兩個時辰過去,顧秉清睜開眼,擔心吵醒了蘇遠矜,輕手輕腳下了榻。今日在太華殿宴請群臣,他身為儲君自當列席。
披了外衫到偏殿盥洗收拾好,又換上朝服,宮人來報說是車攆已經準備好,顧秉清便出了殿坐上車攆往太華殿去了。
太華殿是往常行大小朝會的地方,殿宇修建得甚是高宏,殿前也十分開闊,顧秉清乘着辇車算着時辰到了階下。
下了辇車,殿前兩旁朝臣已分成兩列肅立兩側,顧秉清往殿中行去,待到了殿前,站在最前端的乃是朝中幾位有名姓的大臣。
顧秉清入殿候了片刻,皇帝便出現在上首的龍椅上。
待禮官念完冗長的嘉禮辭,又由皇帝打頭,到殿外早早擺好的祭台前行了祭天之儀,皇帝一聲令下,衆臣這才按品階依次往太華殿偏殿去。
宴會擺在太華殿偏殿,坐席也是按照品級秩序來安排,待衆位參宴的朝臣皆入了座,皇帝依照往年的慣例,在開宴前說了些嘉勉之語。
年初一大宴朝臣,按曆來的規矩,是從不論政的,今日也是如此。
皇帝說完話開了宴,平日裡在朝堂上不對付的大臣,念着年節和宴上,至多也隻是兩者皆斂了神色,一臉肅容相對。
而宴中坐席相近,平日裡在朝堂上也是立場一緻相處融洽的大臣,便牽着一臉細褶笑得春風滿面,宴中也是頻頻舉杯對飲,任誰來看都是一副臣子相合的場面。
如此這般宴飲應酬過半,眼見皇帝跟前的太監總管趙晏捧了書匣上前,今日這出大宴群臣的戲算是演到了重頭。
每年初一的宴上,皇帝和當朝儲君會給衆臣“賜福”,即是将之前便寫好的福字着人裝裱了賜給大臣。
慣例是皇帝親自手書一幅,儲君寫兩幅,一共三幅在朝中選合适的臣子相贈。
本來在顧朝開國之初,這“賜福”之舉隻是君臣間的一個頑笑,彼時朝臣也并不在意這福字賜給了誰。
但多年流傳下來,如今皇帝和儲君親筆手書的福字花落誰家,已經與朝中局勢息息相關。縱是身處高位的能臣,得了這福字也要教同僚羨慕一陣的。
故而趙晏剛剛捧着書匣出現,衆人便不甚明顯地打量起來,暗自猜測今年會是哪三位能得。
等一切塵埃落定,文成侯葉儒卿與禦史中丞沈翰思拿了書匣,衆人也隻當沈翰思年前剛升了禦史中丞,又是當朝太子妃的親舅父,太子殿下看在太子妃面上給他也屬情理之中。
至于文成侯葉儒卿,身為中書省中書監,草拟诏令策劃國政,位高權重,給他也在意料之内。
倒是這最後一幅字賜的人,才真教衆人看不懂。
定威将軍趙鋒常年駐紮涼州川武鎮,雖掌管着顧朝十萬大軍,但趙鋒此人莽直,一貫隻知行軍練兵,歸京的次數屈指可數,可以說是輕易不涉朝堂,怎的這回賜福倒教他趕上了?
趙峰笑着領了書匣,面上也瞧不出其他,隻與沈翰思一道拜謝了聖上與太子墨寶。
而文成侯葉儒卿卻是仍安坐席上,趙鋒沈翰思謝過之後,他才拱手朝上首道:“陛下恕罪,臣日前傷了腿,不便起身拜謝,望陛下體諒。”
顧肆安道了聲無妨,還吩咐宮人等宴飲結束,賜葉儒卿車攆出宮去,以免宮道太長他傷腿難行,葉儒卿謝過便受了皇帝賞。
初入朝又是頭一回參宴的臣子偷觑一眼,心道都說聖上待文成侯寬仁,如今看來果然如此。若放在旁人身上,如此自大怕是要惹聖上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