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什麼也不知道。”牧童也是硬氣,梗着脖子,“大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劉原跟着應抒弘在京城行走,什麼潑皮無賴沒見過,還沒哪個不長眼的敢訛到他頭上來。
“這小破地兒,算是給爺開眼了!”
劉原啐了一口,同時也是給了牧童一個栗子,“小子,你看清楚,爺——我是買牛的人,你先說,說完爺高興,保不準還給你加錢。就你這犟嘴模樣,合該賣不出去!”
“是這樣啊……那我告訴你,你得加錢。”小小牧童便這樣和盤托出,“我看到村長也去移老五家了。”
“哼,他一個村長,去誰家不都是尋常事麼?”劉原一聽,更沒好氣了,“就你這樣的證詞,我在你們杏花村,一抓就是一大把,還想讓我給你買牛……等會兒,我就是把它變成牛肉,你還能拿我怎樣?”
牧童一聽便急了,“你别看村長一副好人的模樣,實際他比誰都看不起移老五,嫌棄他身上帶着死人的味道,要把他轟出村呢……”
劉原便摸着下巴,再問道:“這事,誰知道?”
“整個杏花村的人都知道。就是沒人告訴你們罷了。”
“……”
這一下子,還把牧童給神氣上了。“你們新來的,别說大人了,就是京城來的大官,也沒用。我們可是一家人,才不會出賣家人。”
劉原更是給他氣笑了,看草地也是幹淨的,當即是撿回那條肉幹塞這小子嘴裡,“一家人是吧……”
“嘔……”
牧童年紀小,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又扶着心口幹嘔了一陣。“大人,你一定沒吃過人肉……”
“你們杏花村,還吃人不成?”
劉原擡頭再看山色濃淡,鳥鳴起伏,頓時後背發涼。
“我沒吃,就是看過移老五吃過。”
“……”
“聽說他家喜歡吃人肉……”
“什麼玩意兒?”
“嗯,村裡也說他不是人,整天幫衙門收拾死人,将人開膛破肚,還偷偷把裡頭的東西拿回來吃了,也是這樣,他家姑娘才養得白嫩嫩的……”
“啪——”
劉原給他一個巴掌,力道不算大,目光兇狠,也算是個警告。這鄉野刁民,碎嘴起來,真毒。
*
應抒弘還在看卷宗,底下的人回禀劉原回了。
不止是回了,更帶了一頭牛。
“大人,十貫錢。”劉原興沖沖進來禀告。
應抒弘沒理,隻是看着他手上的冊子,“問個案,你去何處了?”
“當然是去問案了,隻是那證人實在是狡詐,愣是強買強賣。”
“你一年的俸祿,是多少?”
“我知道還沒十貫錢,這不回來找大人麼?當然,也不會白買。那小子知道的事情多了,前頭我們去杏花村,什麼事也沒問出來,合着是那村子串通好的,他大抵是要錢急用,所以成了個小叛徒。”
……
同應抒弘要錢,那也是沒有的。
他如今的月俸也才八貫。新官上任不過三天,這月俸還沒發到手裡。
“你手裡的錢呢?”
“嘿,我一個七品縣令的随從,哪來的錢?可這不是辦案嗎?想來是應該衙門裡出的吧?”
劉原的賬算得好,然而,應抒弘将縣衙的賬冊推過去。
曆年來,朝廷給的銀子,不管是赈災銀子,還是修堤,一個子都不剩,還借着衙門的名義舉債,一年一年累計下來,已經到了驚天的地步。
“一次就借了五千貫?這小破地,就是賣出去,也賣不出五千貫吧?他們是真敢借呐,合着把大人調來這裡,是給了給人擦屁股的啊?大人就是有五千貫……”
“本官沒有。”應抒弘嚴詞重複道,“傳證人來。”
*
石台縣的衙門用了大抵也有數十年,磚牆缺失,漆色剝落。上任縣官每年都用一百兩來修繕。
如今,應抒弘坐着的桌椅,都是親手加固過的。
牧童說,在他們來之前,縣衙裡的東西早就讓人搬到市集上去賣了,換回來的,就是一些破爛貨。
這孩子,年紀不大,日日趕着一頭牛來賣,要的價格高,誰去問,都是十貫錢,漸漸成了笑話。他和他的牛,在市集仿佛不存在一樣,沒人在意他。
“姑娘不一定就是自己想死的。”
牧童跪着,也不懂規矩,就望着眼前匾額下的大人——他模樣好看,也有錢,自己知道什麼,都能說一說。
“姑娘死的那天,我賣牛回去,看到她家門口有不少人,鬧哄哄的。”
“都有誰,看清了嗎?”
“他家種了不少金銀花,院子的籬笆又高,我沒看清,但聽到了他們說話,我們村長和他兒子都去了。對了,我還看到翠花大娘也趴在柳樹後頭,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分肉……”
“什麼肉?”
“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