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抒弘突然聽不明白,劉原趕忙壓了聲補充道:“這小子聽村裡人說,移老五幫衙門驗屍,會把内裡的東西拿回去,所以他家姑娘是吃……那什麼長大的,現在人沒了,或許是要分一分……”
一說這個,牧童便捂着胸口幹嘔。
劉原趕忙是打住,示意大人繼續問。
“聽說城裡有個讀書人,和他家經常來往,你可知道?”
“知道,不過是那讀書人看上了周姐姐,姐姐才沒搭理他。”
“周姐姐,是誰?”
“就是移老五的女兒。”
“她不是姓移?”
“姓,但是名裡帶了個周吧。我也不清楚,有一次我聽她爹喊她小周。”
……
這牧童知曉的,确實是多。
應抒弘邊記邊問,行筆又快又穩。問安,便讓劉原去排查。
城裡頭的白面讀書人,容易找,就住在城裡的一處民宅裡,不過劉原去不巧,人不在。
院子收拾的還算齊整,晾衣的竹竿上還挂着長衫,迎風擺動。
劉原左右看了看,“這石台縣,書院、講學的地方是在哪兒?”
身旁的衙役噤若寒蟬,一個年紀小的被推了出來,紅着臉,支支吾吾說:“這位吳秀才,可能不在書院。”
*
吳秀才人在醉香樓裡,鸨母笑容可掬,動作流利遞了幾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上頭還繡着秾豔的杏花。
不單是給劉原,在場的幾個衙役都有。衙役們下意識伸手,忽然想起了同行的劉原,動作頓了頓。
誰知,劉原早伸手過去,遠比他們收得順暢,抛着那份量不輕的錢袋子玩,面上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啧啧啧,這手感,比他一年的俸祿都多。
“大人頭一回來我們樓裡……”媽媽像是見慣了,不發怵,還熱情招呼他往樓上走,“我們這兒的姑娘,個個溫柔多情,大人就是想找個會吟詩的,也有……”
“媽媽的意思,就是我想要什麼樣的都有是吧?”
“是是是……大人隻管開口……”
“那找個能驗屍的來,我替縣老爺辦差,還缺了個會驗屍的。”
“這……”
媽媽的臉上失了血色,嗫嚅着說不出話來,還将目光投到劉原身後幾人。
他們往日可沒收孝敬。
是拿人手短,可頂頭大人也換了,終是有人出來,虎着臉低吼一句:“這位,是石台縣新到的劉大人,媽媽還不将吳秀才押出來問話?”
“這……”媽媽極有眼色,身邊的莺莺燕燕也四散而去,“大人,可不是我們要瞞着的……實在是那吳秀才不讓我說……你說他一個秀才,我就是個尋常婦人,哪裡敢違抗呢?”
劉原學着應抒弘闆起臉不開口。在石台縣這鬼地方,能起這麼大一青樓,她能是一個尋常婦人麼?
媽媽小心陪着笑,候着的小厮早已往後院跑去,也沒了從前的好言好語,當即是拉扯了人就出來。
吳秀才,才二十出頭,加之模樣不賴,很得娘子們青睐。在石台縣一衆老秀才裡,鶴立雞群。
可惜父母俱亡,家底實在是薄。三年了,親事還是高不成低不就。
等到了縣衙,吳秀才還沒收斂好倉皇之色,見了應抒弘就腿軟跪了下去,“大人明鑒,我沒殺人……我沒殺人……我一個秀才,好好的去殺她做什麼?”
應抒弘眼眸一擡,不緊不慢道;“秀才見官不拜,莫不是上任縣官去得太久,吳秀才将這一條規矩忘了?”
高中秀才,不止能見官不拜,還能穿盤領長衫,頭戴方巾,腳蹬長靴。
眼下,吳秀才的領子尚未整理好,惶惶如喪家之犬,哪有讀書人的樣子?
他才站好,便聽得應抒弘再反問道:“本官還沒問,秀才怎麼說起了殺人的事?”
吳秀才笑得慘淡,新縣官将手擱着,不怒自威,唬得他一五一十說了幹淨:“大人,學生真沒必要殺人。大人新官上任,或是聽了小人的讒言……學生與移家是有些關系,但學生實在是冤枉。
不瞞大人,說句心裡話,那移老五是衙門的仵作,仵作是賤籍,學生斷斷沒有迎娶他女兒的道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移老五人死了,說是他女兒殺的,這……真是她殺的,總不能是我讓她殺的吧?如今,她人也死了,學生更是有嘴也說不清了。請大人明鑒。”
吳秀才聰明,沒同胡老漢一樣編排移老五女兒,應抒弘同是不置可否,再道:“三日前,你在何處?”
“三日前……”
“三月二十三。”
吳秀才支支吾吾,就是說不清楚。應抒弘當即點明,“為表秀才清白,好好想一想,自晨起到入夜,人是在何處?”
吳秀才握拳,最後隻憋出一句:“學生在家讀書……”
“可有人證?”
“學生……父母俱亡,家裡無人……”
話沒完,吳秀才紅着眼眶,極力辯解道,“大人,讀書要清靜,我向來是一人在家讀書……這也沒人能看見,也不能證明學生就去過杏花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