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移舟一握筆,應抒弘的目光便動了——雖說執筆無定法。
也罷。
待看了紙上第一個字,他隻覺着額角漲漲的疼。
——喉。
這字,換了學堂任何一個夫子來,都是要打手心的。
“喉頭脹痛,身體無其它不适,或誤食毒物,或僞造自缢時留下的。已在鬼門關走過一回,忘了前事。”
移舟略歪頭,想着是否在最後補一句:請青天大老爺明鑒,查清此案。
就在她思忖的功夫,紙張已經被應抒弘拿走。
應抒弘拿起細看,亦覺眼睛脹痛。這字——若說難看,也不盡然,還盡是異字。
私下用時,為簡便些,時有用到,隻是筆法不盡相同。
若說她沒讀過書,上頭這些字不是白丁能寫:若是讀過,這異體字,未免也太多了,且每一筆都毫無力道與章法。
應抒弘費了些功夫看完,眉頭緊蹙,隻道一聲:“既如此……姑娘先安心養着。”
沒等他邁出門檻,外頭的衙役慌慌張張來報:
“大人,城郊失火了。”
……
起火的地方,還不是旁的。
就是移家老屋。
這間屋子,遠離村莊,時下又是春日,怎麼就起了火?
應抒弘親自帶人過來時,那火還沒撲滅,火舌竄得老高,有飛天之勢。
除了縣衙來的人,還有不少圍觀的村民。
“怎麼不滅火?”
劉原抓了其中一人的衣領問。
可巧了,這人正是村長的兒子,他眼光躲閃,最後落在了大老爺身邊,突然哆嗦得厲害,喃喃自語:“鬼……鬼啊……”
“什麼鬼?”
劉原沒反應過來,當即便放開了人。
除了村長一家過來,有幾個年輕的漢子,甚至是翠花母女都過來了。
老村長顫顫巍巍出來,對着應抒弘哭訴道:“青天大老爺,我們趕過來時,火已經燒了好久,這附近沒水溝……已經讓人回去拿木桶接水來了……”
應抒弘掃視過去,衆人衣裳齊整,個個垂着腦袋,“火,是救不了了……本官也得依着律法問幾個問題。”
“大人問就是了,我們知道什麼,一定不敢瞞着。”
“幾時起的火?”
“戌時……”
“不知……”
和老村長一起開口的,是他兒子。
應抒弘再厲聲問了一遍:“幾時起的火?”
“不知……”
在老村長的怒目下,他家兒子總算是閉緊嘴巴。
“大人不知,我們鄉下人家,在地上忙活一天,吃完飯就睡了,哪裡知道火是什麼時候起的……”
在滾滾濃煙裡,老村長咳了咳,身邊一個漢子上前來扶了扶,接着說下去,“是啊是啊,我們都睡了,哪裡知道是什麼時候起的火?”
“第一個發現起火的人,是誰?”
應抒弘又問道。
那漢子答得倒是利落,“是我們村裡一個帶娃的嫂子,她孩子肚子餓了哭鬧,起來時就看到了。”
在衆人的簇擁下,那位婦人上前了,懷裡還抱着孩子,隻是她唯唯諾諾,口中說着濃重的鄉音,“是我……看到的……”
這下,不用說是應抒弘了,連劉原都罵了一聲,“這是什麼地方?大半夜帶孩子過來做什麼?你倒是會做母親,也不怕孩子吓着……”
那孩子一直哭鬧不已,吵得衆人頭疼,也煩躁。
縣衙的大人這麼一說,他家漢子也趕忙是推了她回去。
伴着娘倆斷斷續續的哭聲,移家的大火也漸漸小了下來。
然而,圍觀的人,還有不少。有看戲的,也有做戲的。
“我看呐,這是移老五顯靈了。”
“是啊是啊,他死得慘啊……”
“辛苦了一輩子,誰能想到最後是死在自己女兒手上。”
……
移舟緊跟在應抒弘身旁,套着不合身的披風,頭戴風帽。要是移家的人真顯靈,就該靜靜站他們床頭,再慢慢爬上床,緩緩伸出手去摸一摸,吓死他們,有一個帶走一個。
應抒弘自然也聽到了,還未開口說話,便聽得“啪嗒”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