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原趕忙過去,探了一下鼻息,還有。
“活着。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是這樣,膽子比誰都小,心比誰都狠!”
移舟拎着披風走過去,也好奇問道:“這樣說的話,是那個村子年年都有人死嗎?縣衙裡沒記錄,也沒聽說嗎?”
“我進去還沒一年呢……”衛三搖搖頭,表示他不太清楚。
這裡年紀最大的,也就是葛大郎了,他才搖頭,便被衆人齊齊看住。“大人,實在不是我不想說,是我……那地方實在是邪乎得很……”
“哦,那正好,大人正氣凜然,邪不壓正,說吧。”
大言不慚的,正是移舟。
她搬來了自己煮肉湯的土塊,就這樣安然坐下了。
劉原捂臉去看大人,誰知,他也是找了位置站好,抱臂以待。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但四年前有一個兄弟就來自鳴飛村,有一年,也是這個時候,說回家幫忙插秧,然後就沒回來了。我去打聽了一下,人已經沒了——”
“沒了,是指?”
“被神帶走了。”
“嘶?”
劉原首先跳了出來,“剛剛不是說鬼麼?怎麼又變成神了?”
“這……”
葛大郎也鬧不明白,但是壓低了聲音,“其實,都是說不得的東西……反正,我問了要不要報案,他家的人都說不用,又着急把我請走了。”
應抒弘冷着面,“這樣忌諱,想來是這個村子冤死的人多得很。”
他讓人舉着火把,看那黑煙一點點靠前來,“就算是鬼,也是怕火的,我們有火,大家不要慌,萬一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也能當初将賊人燒了。”
“是……大人。”
移舟也舉着火把,跟着加入了隊伍,隻是,那股黑煙好像是逗他們玩似的,繞了一圈,又扭個頭,漸漸遠去,融入夜色,什麼也瞧不見。
但大家也不敢松懈,熬了一宿,第二日,眼下的烏青,好似他們才是辛勞了一夜的鬼怪。
移舟伸伸懶腰,精神頭還好,鍋裡煮着的白粥,也快好了。“大人,還要放山椒葉子嗎?”
“……你看着辦。”
應抒弘覺着,昨夜大抵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看到山椒葉子就順手薅了一把回去給她,怎麼過了一夜還有?
旁人倒是沒發現縣太爺别扭的心事,熬了一夜,又困又餓。
有了半碗暖乎乎的白粥下肚,日頭也升了起來,有鬼來也不怕。
收拾東西的時候,移舟甚是貼心道:“要不,讓劉大人帶着人回去縣衙,我和大人去鳴飛村看看?”
劉原還沒應下,羅三叔已經喊了起來的,“不能去啊,大人不能去……”
“嘶,我就鬧不明白了,大人去不去關你什麼事啊?”
羅老三被吓唬了幾回,才老老實實答:“大人是好官,還分熱湯給我們吃……要是……換了别人來……我這罪,沒銀子使喚,肯定是個死罪了……”
“哼……你也怕死呢?那你怎麼不想想羅大娘和羅小七呢?她們就不怕死嗎?”
劉原用話将他刺了又刺,羅三叔也不敢再回嘴。
應抒弘也道:“人手不足,大家又都熬了一宿,還是先回縣衙去吧。”
隻可惜,他們辛辛苦苦走了一路,才靠近城門的方向,就有個人匆匆來報,“大人大人,出大事了……醉香樓的鸨母,昨夜死了……”
劉原險些從馬上跌下來。
這……他們人是走了不假,但是,縣衙裡還有留守的人。
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突然出城來葛大郎。
葛大郎當即自證:“劉大人不要這樣看我,我是聽大人的吩咐,說是三天沒回去,就帶人過去找一找……”
确實是應抒弘的吩咐。
*
等回了縣衙,移舟也随手抽了她的口罩,自發往大牢裡去。
一同死去的,除了鸨母,還有春香。
不過,二人死去的方式有點怪。
鸨母是自缢,當初來報說春香上吊,沒想到要死的人是羅七素。不想如今真正死去的,卻是醉香樓明面上的老闆。
應抒弘面色淡淡,站在一旁看,也幫着填寫驗屍格錄。
“确是自缢。”
移舟指着她脖子上明顯的缢溝,也沒檢查出别的緻命傷。
但是,另外一具屍體,她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春香的死狀,多少帶着些恐怖。
整個臉,已經爛沒了。
要不是衣裳上的繡樣還是她常用的杏花,真是讓人認不出來。
“臉,是辨明身份用的,她這樣毀了臉,身份是否有異?”
應抒弘記完,便出去了,召見守着門的衙役。
那個人的年紀,比衛三大幾歲,應抒弘特意調查過,家裡父母俱在,也有兄弟在市集擺個小攤,按理來說是幹淨明白的人。
他也戰戰兢兢,一個勁辯解道:“大人,真不是我的錯……我聽大人吩咐,和兄弟是換着班守的,昨天和前天也是一樣的,誰知道她們突然就死了?”
應抒弘多少也知大牢裡也有腌臜事,所以,當初關押二人的時候,特意将人往一個幹淨的地方關押去了,也另外挑了兩個可靠的人看着。
隻是,這是石台縣,一個死去了多任縣官的地方,似乎什麼人是可靠的。
屋裡頭,移舟将春香身上的衣裳也脫了下來,隻見她軀體完整,也沒人侵犯過的痕迹。
唯獨一張臉,已經爛得不成的樣子了,露出隐隐白骨,森然可怖。
僅存着的那些爛肉,還散着着濃濃的腐臭味。
她拿小刀刮了一些,放在烈日下看了又看。
“有什麼問題?”應抒弘問完了話,回去看她還對着那坨爛肉出神。
“有是有,隻是我技術低微,看不出來……”
移舟也暗暗叫苦,這時代有很多不便之處。光是用肉眼看,也分辨不了,要是有試劑與溶液就好了,配上化驗機,再一比對,重新溯源,一定能找到原因的。
隻能将思路切換到當下,她立刻想到了一個人。“大人,你上次出門前,去看過老大夫了?”
“沒有。”應抒弘淡淡答道。
“啊?”
移舟本來也不是真的想問這個問題,隻不過是想說——大人你去過了,那我也要去老大夫那裡問一問,或許他老人家知道一點點線索。
“那張方子……”
“本官随便說的。”
“……大人真是神機妙算,随便一說都能說中了。”
移舟出門的時候,還搓了搓自己笑僵的臉。領導有能力,有,但不多。
等路過一家胡餅攤子,那老闆也不知怎麼的,忽然推着木輪車就跑了。
移舟更是莫名,“他,是不是犯事了?”
身後的衛三憋着笑,又咳嗽幾聲,搖頭——
“哦,怕我們去賒賬啊?”
移舟再度擺上笑僵的臉,繼續給大老爺補上:領導有點錢,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