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焖一鍋大米飯,配着炒肝和香煎豬肝,個個大口扒飯。
“小周也是……吃飯不一起吃,還讓我們先吃,這多不好意思?”
嘴裡說不好意思,就屬劉原吃得最歡,咔咔咀嚼着豬肝。
這勞什子炒肝,放京城裡,他看都不看一眼。沒想到這東西可真香啊!
移舟人在停屍房裡,說是吃飽了腦子轉不動,将那桃子糕吃了就開始工作。
西王母生前沒站起來過,死後躺得直挺挺的。
不管生前害了多少人,移舟脫下她衣服細驗時,還是默哀了一會兒。
西王母的瞳孔縮小,符合中毒的症狀。指甲蠟黃,是長年在家廟裡供奉香火的緣故。
移舟驗過身體,并無明顯的傷痕。
往外頭走了幾步,不出意外看到守在廊下的應抒弘。
“從瞳孔大小和口腔殘留的血痕來看,确是中毒而亡。更多的細節,可能需要解剖。”
移舟也為難。不說是在這兒,即便是千年後,多少家屬沒辦法接受解剖。
王家如今還有人在,是否解剖,并不能由她說了算。
應抒弘隻稍一遲疑,“王家如今恨不得撇清關系,我去問問。”
答案顯而易見,王家人被指控吞沒鄉民銀子和田地,又有殺害西王母的嫌疑,自然是希望衙門能查清西王母的死因,還自己一個清白。
解剖時,應抒弘也戴了口罩在一旁搭把手,隻見西王母的腹腔黑乎乎的。
移舟一副了然的神情,“如大人所想,她已經病入膏肓。沒有這一碗藥,可能也活不長了。”
應抒弘本就不多的變化掩在棉布之後,隻是眼波流轉,“本官可沒想什麼。”
“大人英明,自不用說。”
移舟幹巴巴拍完了馬屁,又将西王母的喉管往外拿了,“已經發黑了,而且附着了不少贅生物。她聲音嘶啞,要是不剖開細驗,像是被香火熏出來的,也是因為肺病。上頭的東西壓着喉管,也有吞咽困難的症狀,她飲食是不是隻吃稀飯?”
“今日去的時候,她正端了一碗雜糧粥在吃。王家人說是她昨夜特意交代要稀一點的。但西王母說,她平日都是吃稀的,原以為隻是為了讓村民看看王家人是怎麼苛待她的,不想還有肺病的緣故。”
“我在家廟的時候,看她臉色晦暗,也強忍着咳嗽。提審王家人時,可問問她平日是否有咳嗽、胸痛的症狀。
她長年坐着,又不起來走動,隻看面部,似乎不能發現異常。面部腫脹,而軀體纖瘦,是肺病晚期的症狀。”
移舟說的肺病,是肺癌。在肺癌晚期,腫瘤細胞可能壓迫上半身的血管,導緻血液回流不暢。這會引起臉部腫脹的症狀,使面部看起來浮腫。
由于癌細胞增殖消耗大量能量,腫瘤也會幹擾食欲和消化功能,導緻患者體重下降,出現消瘦甚至惡病質的狀态,使病患出現極度消瘦、貧血、乏力等全身衰竭症狀。
西王母隻會和神像一樣坐着,能見到的也隻有她的面部。
那天,她往前一撲,抓着移舟腳踝不放時,應抒弘也是看過她手腕,就是皮包骨的狀态,實在是詭異。
“她平日應該常常咳嗽,或是到了咳血的症狀。搜查王家,找出她平日用的衣物和帕子,應該能找到相關的證物。”
這東西,不用他們去搜,沒被押解回來的王家人已經送來了,一個個在衙門口喊冤,說西王母本來就咯血要死了,死前還要故意拉上王家老小,真是歹毒。
在王家人的哭喊聲裡,圍觀的百姓也漸漸聽了個全乎。
鳴飛村的怪事,城裡也有傳聞,不想竟然真的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殺人,殺到最後,竟然連自己也殺了。
移舟用棉線将西王母的屍身縫合好,該何去何從,也是個大問題。
王家人雖然沒有參與殺人,但是強占村民田産,按律也要受到笞刑。
所占田地數目超過規定的限度,一畝笞十,十畝加一等。而杖六十後,二十畝再加一等,再流放一年。
王家人的罪,還沒到流放的地步。鳴飛村地界有限,外來人口也多,再如何為所欲為,在田地侵占方面,也隻到了笞刑三十下,再将曆年收來的銀子還回去。
男丁受着杖責,一聽還要還錢,更是連命也不要了。
王家也不是沒有現銀,但是收的銀子再吐出來,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随着驚堂木一敲,他們再不願,也認罰。
而應抒弘也再去了一趟鳴飛村,各家辨認着從前的地塊,重新開始劃分。
其中難免有口角相争時。
“西王母一事,本官這次隻罰了王家人,并非是他們一家有罪。你們也占得别人田地的便利,隻是本官念在你們初犯,也不是奸惡的人,才輕輕放過。要是再起了口角,傷了人,回頭再鬧起來,衙門一判,往後家裡的孩子可讀不了書了。”
一人有罪,全族遭難。
這道理,就是在土裡刨食的人也懂。
家裡要是能出個秀才,或者是舉人老人,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應抒弘也給他們講清利弊,“縣裡的書院多年沒修繕過了。朝廷每年是有銀子撥下來,等四月的院試過後,縣裡的書齋會重新再招一批學童來,讀得好,不止不用束脩,還有銀子拿。”
“大人就是青天大老爺……”
鳴飛村人口衆多,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多,地裡莊稼再好,都指着能出一個讀書的。
而西王母的墓,她是個老姑娘,沒出嫁也沒孩子,還做了這麼多孽,不能葬在王家祖墳,隻是在一個偏僻的小角落裡。
移舟将那節斷香給她點上,杳杳青煙像是有着意識,飄向了命河那頭。
蜿蜒向上的模樣,與命河的形狀遙相呼應着。
王立杉走路還一瘸一拐的,臉上再沒前兩日的笑,好似在一夜間,便成長了。
西王母入殓下葬都是他在忙活。
“我姑……”
再也辯解不了西王母沒殺人,王立杉朝他們深深鞠躬,“大人慢走。”
“該罰的,衙門裡也罰了,把傷養好,好好伺候莊稼,村裡要是有人欺負你們,記得來城裡報案。”
應抒弘照例叮囑一句,王立杉本來牽扯了傷處,一聽這話,眼眶都紅了,腰彎得也更深了。
臨走前,劉原甚至将一整個荷包的肉條也給了他,不過王立杉沒接。
“我有手有腳的,想吃肉自己會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