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般是哪天開鎖出去?”
“……就發青菜粥的日子。 ”
易耳還要辯兩句,“那面餅實在是太硬了,早上送來的水早就喝完了……我吃了青菜粥,肚子就更餓了……不過,外面有人守着,我真沒想着越獄啊……”
應抒弘自己記的口供,移舟歪頭看了好半晌,“可看出問題來?”
“嗯。易耳每到發送粥的日子就能開門出去,一來自然是他會開鎖,二也要牢裡的人都睡着。一次兩次睡着,可能是巧合,但每次都睡過去,實在是蹊跷。大人上任不到一月,攏共也就七八次。”
應抒弘擱筆,目光停留在青菜粥那三字,“你擅長驗屍,又在鄉下長大,聽過不少鄉野轶事,可知曉問題出在何處?”
好似午後提問小課堂。
移舟來的路上,已經去看了給犯人做菜用的竈台。
就在大牢外的另一側,一個低矮的木棚,用土石壘起來的竈台,不比移老五用來驗屍那片大。
移舟走過去的時候,八胡子正在收拾,不用應抒弘和劉原引見,因為他就留着兩撇胡子,正好是一個八字。
八胡子看了她,也客氣問道:“姑娘怎麼過來了?”
“嗯,吃了飯,走一走。”
“呵呵……那姑娘随便看看,我就不打擾了……”
木桶裡,堆着一摞陶碗,上頭幹幹淨淨,一丁點米粒或是青菜葉都沒留下。
八胡子打了桶水,稍稍沖一沖就幹淨了。而鐵鍋裡,倒是還沾着青菜葉子。
移舟湊過去,随口問道:“你們也吃的粥啊?今天我也在後衙煮了一鍋棒骨粥……”
八胡子沖洗着陶碗,還留神瞥着她動作,也陪着笑道:“是啊,要不是我還當值,怎麼也要過去讨一碗吃吃的,聞着就很香。”
兩個人不熟,又不是話多的人,幹巴巴說了兩句,移舟就走了,八胡子暗暗松了口氣。
殊不知,移舟過去,順道拈了個重要的物證。
這會兒,她伸出食指,上頭沾着片青菜葉。應抒弘一臉菜色望着她,欲言又止。
移舟:“……”
不是大人你什麼意思?我總不會是從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拿出來的。
“啊這……是我剛剛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八胡子在清洗陶碗,鐵鍋還沒來得及洗,上面沾了些菜葉子,我就好奇沾了一片來看看。”
聞言,應抒弘的面色稍緩,也不免叮囑道:“縣衙也不是處處都是安全的,沒劉原和衛三陪着,還是少走動。”
“嗯。”移舟應下。衙門裡,仵作可是個稀缺的打工人。她将那葉子給他看仔細了。
上面有像水波一樣彎曲的紋路,不是白菜葉子。
春日野菜衆多,也不是婆婆丁。大小對不上。
“上一次在臨近鳴飛村地界過夜時,我去撿柴火,就看到過。太尉廟那邊也有。”
“叫什麼?”
“藜蘆,生長在山谷,山地背坡或是藜蘆生于山谷、山地陰坡或灌木林下,喜涼爽陰濕環境,忌強光,全株有毒,雖然也能入藥,用來殺蟲,但是用多了,會惡心嘔吐、腹痛腹瀉,頭暈頭痛、肌肉震顫、肢體麻木,嚴重時可能出現抽搐和昏迷[1]。”
移舟将那青葉立于指尖,也在白日裡展現它的姿态。“藥堂有蒙汗藥,隻要出得起銀子,總歸是能買的。隻是,出了事,大人去藥堂一查,難免露了馬腳,不如自己找個有毒的野菜加進去,用量多少,也能仔細揣摩。死面餅子沒一丁點兒油水,驟然換了青菜粥,要是他們有些什麼症狀,也是腸胃不調的緣故,沒人會想到粥裡有毒,偏這毒又不緻命。”
應抒弘唇角微微一揚,誇贊道:“你事事都做全了,此事記一功。明日讓衛三買些肉來,請他姐姐做一頓東坡肉。”
“啊?”
能大口吃肉固然很好。偏移舟是想跟着部門走到老的人,縣太爺這大手大腳的,可别把縣衙給幹倒了。
移舟走的時候,步伐也輕快不起來。
應抒弘再度提審了牢裡的犯人,着重問起吃青菜粥後可有和往日不同的地方。果真和移舟說的都對上了。
那兩日,身子總是有些不自在。有的人多吃多睡,有的人惡心腹瀉,都歸到沒福氣享用縣太爺的恩典。
一直對犯人趾高氣昂的八胡子,也戴上了鎖鍊。
問及何故要殺人。
他梗着脖子,“那娘們騙了我一百兩。”
一個普通的衙役,就是攢一輩子,也攢不了一百兩。他的錢還是收的孝敬得來的,其中,當屬醉香樓最多。
某日,他吃了酒,想找個姑娘瀉火,衆人起哄說八爺最得意,要什麼姑娘沒有,就是醉香樓的春香姑娘都得親自來接。
他便醉醺醺走了去,誰知,鸨母說春香已經有客了,實在陪不了。
同去的兄弟個個幫着搭話,“是哪個王八羔子?還不趕緊把人攆了。”
“就是就是,也就是八爺好說話……要是我已經把你們抓了起來。”
一個看大牢的臭衙役,也不掂量自己是什麼身份?
鸨母精明,不在面上得罪人,真把他帶到春香樓下。八胡子借着酒意,險些攪了縣太爺的好事,被狗血臨頭罵了一頓不說,那一百兩銀子也要不回來。
“剛才去通禀,已經給了大人身邊的小厮……這……妾身哪敢貪貴人們的錢呢?”
八胡子啐了一口,“這臭娘子,話太多,勒死了事。”
“那春香呢?”
“這娘們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敢要一百兩的價。就當是爺給他的買命錢呢。”
……
這份口供,輾轉到了移舟手上,她看完面色古怪。
同坐的吳主簿又是笑而不語。
而移舟更不明白了,“那……綠礬油的來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