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樓的裝飾沒多大變化,風一起,紅豔的紗巾便輕輕蕩着,如那绮麗的落霞。桌子上的白瓶也養着幾枝折下來的桃花。
移舟四處看了看,“外頭商鋪都會拜财神,拜關公什麼,醉香樓是拜什麼?春香和鸨母會拜什麼?”
“這……就是财神吧?”
衆姐妹都有些答不上來,還是角落裡一個丫頭脆生生答:“我們也拜……不過,我聽雜役說過,春香經常會去拜太尉。”
好些從外地被拐來的姐妹都沒聽過太尉廟,露出茫然的神色。
移舟留了這丫頭說話,她年紀小,吃的苦卻一點也不少。
“我和羅姑娘是前後腳進來的……我沒她好看,也就沒挑上我,一直在後院做粗活。那些護院跟着春香出門,回來也說兩句,像是什麼‘也不知那破廟有什麼好拜的’,‘拜城裡這破廟,還不如去觀裡拜拜,要是能和管事的搭上關系,還愁什麼?那些師傅們沒見過女人,來一次保準忘不了滋味’……”
也知道這些話實在過于混賬,那丫頭學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對了,他們有說過春香是哪兒的人麼?”移舟示意她繼續。
“沒怎麼聽過……”丫頭搖搖頭,忽然又想起什麼,“我倒是聽别的姑娘說過……有一次,有姑娘的客人被春香搶了,她回去在罵,說什麼大家都是老鄉的,也不幫襯着點,得了臉都忘記自己的來處了。”
“是哪位姑娘?”
“這……”
小丫頭目光躲閃,一直留意着外頭的動靜。移舟安撫她這些話不會外傳,附耳過去得了答案便起身走了。當日春香落網,她自稱是江南人士,也是被拐賣過來的。沒有最初的戶籍文書,也不一定可靠。
他們三人往回走時,被人喊住了。
“肉!肉!肉肉肉!”
“……”
衛三一臉警惕護着她和姐姐,衛英也側了個身。
迎面來的,隻是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弟弟怎麼這麼大驚小怪。
移舟往她身後看了看,脫口問道:“你姑姑呢?”
“她在後面買肉!”
萱妹兒吞了吞口水,眼睛就沒從她的袖口離開過。
移舟難得笑道:“我現在沒肉,你好好跟着你姑姑,少不了你的肉。”
再往前走,便是屠戶的攤子。
羅七素進城來的巧,油膩膩的砧闆上還還剩了塊肉和幾根棒骨。
她想着都買了,回去給許九癡補補身子。
今日,他們三個人都進城來了,許九癡人就在藥堂裡看病。她帶着萱妹兒來買東西,不過才一晃眼,這孩子就不見了,她急得腦門的汗簌簌冒了出來,“萱妹兒——”
才喊出聲,萱妹兒便從拐角冒頭,還甜甜笑着:“姑姑,我看到肉姑娘了。”
“肉姑娘?”
“是我。”
移舟走來,看她提着滿滿一籃子的肉,“你怎麼進城來了?”
“家裡的活放了一天,九哥的腳……我想了想還是要請大夫看一看。”羅七素笑了笑,還要去鋪子裡買糕餅。
移舟趕忙拉了她,看她的臉色也不甚紅潤,“就不講這些虛禮了。你呢?可有讓大夫看看?”
“我沒事。現在地裡的活都忙,幸好有九哥……”
“還有我,我能幫姑姑摘桑葉喂蠶,也能打掃家裡。”
萱妹兒小腰一叉,羊角辮也随之晃了晃,好不得意。
“是,還有萱妹兒幫我,她很能幹。”羅七素欣慰之餘,也很關心移舟,“小周在城裡還好麼?”
衛三很有眼力見,上前幫着提了東西。
移舟便挽着她朝萬壽堂慢慢走去,“我都好,你給的衣裳也穿着了。”
羅七素也露了笑,“姑娘穿紅的好看。等蠶吐了絲,我再給姑娘新做幾身。”
“我就不和你客套了。我問你個事,從前……你可聽過春香出門去拜太尉廟?”移舟怕她不清楚,“就在萬壽堂旁邊,一個小廟,你聽過嗎?”
“我……”
說起從前,羅七素還是下意識打了個冷顫,移舟也愧疚,握着她手,“你一直在九桑鎮,或許沒聽到些消息。縣衙裡又出了樁案子,和醉香樓有些關系。我也剛剛從樓裡出來。”
“我……”羅七素握着移舟溫熱的手,才感受到絲絲溫暖,“我生産的時候,疼了半宿,春香也去看過,說這孩子會挑日子,她可以來養。”
“為什麼?”
“那天剛過清明。前一日下了全天的雨,等孩子出生時,正好雨停了。那窗子沒關好,還有一朵桐花飄了進來,聽她們說,天上還出現了一道虹。後來,孩子被帶走了……我真傻,我還以為真是她在養,一直想去看一眼,就悄悄留了個心眼。才聽說春香以前也生育過,不過那孩子沒了。”
“沒了是指?”
“我也不太清楚……”
“沒事了沒事了,我就是同你打聽一下。走,找大夫看看吧,你送我衣服,我不推辭,你也不許和我客氣。我跟着大人四處走動,和萬壽堂的大夫有幾分交情,就讓他們走我的賬,要不了多少銀子……”
再往前,就是萬壽堂的位置了,長生迎來送往,看到一身紅衣映入眼簾,腳步也沒再停下。
許九癡還排着隊。羅七素同他說了一聲,再和移舟去看了太尉廟。
這廟和昨天來時一樣,就一間小小的,四處露出土磚的破廟。
春日裡楊柳青青,野趣非常,可惜沒有香火。
再去看那泥塑像,神像昂首向前,頗具威嚴,衣衫樣式與時下不同,倒和縣太爺的官服有幾分像,上頭還挂着斑駁的彩泥,不過已經脫落得不成樣子了。
“小周,”羅七素歪頭蹙眉,“我好像在哪裡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