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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
一滴水順着屋檐往下。
牆退了皮,屋子也不牢靠了,在風中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
泥土被雨水砸得翻了一個身,然後融了進去。
世界安靜了。
屋檐下一個隆起的灰色土堆忽然翻了一個身。
顫悠悠地從裡面伸出一個圓柱狀的東西來,吓得遠處撐傘的婦人尖叫一聲,躲進了家中。
那怪物一般的東西被雨水一沖,露出了原本的形狀——
是一隻手。
姜來掀開蓋在頭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涼席,上面都發黴了,一股子嘔人的氣味,順着雨水鑽進肺裡,嗆得她隻想吐。
伸出兩根手指掀開,大口喘氣。
結果被暴雨淋了一腦袋。
“……”
原本亂糟糟的頭發貼在了腦門上,洗出了原本的發色,連被鍋灰抹的跟叫花子一樣的臉,也稍稍幹淨了些,露出清秀瘦削的輪廓。
她仰頭喝了一口雨水。
遠處看,狀如瘋子。
突有人喊道:“鬧鬼啦!死人坡鬧鬼啦!”
“說什麼胡話!”
“我方才聽到了些聲音……”
“莫不是風聲?”
“什麼風聲,分明跟畜生一樣的聲音,但又像痨病鬼咽氣前不甘心地嗚咽……”
“真假的?”
“不信你仔細聽聽。”
姜來閉上嘴。
那兩醉鬼沒再聽到,卻草木皆兵,樹枝碰撞了兩下,便屁滾尿流地逃走了,一邊逃還一邊罵道:“若不是貴人那惡趣味,怎會死那麼多人,這冤魂不去讨他們的債,反而來吓我們!”
姜來席子中爬出來,抹了一把臉,面無表情地朝着前面走去,結果一動,被凍得有些麻木的身體才傳來痛覺。
她摸摸後腦勺……
不知道被誰敲出了血。
腳擡起來,發現腕處腫成了饅頭。
她大概是被敲了一棍子,然後卷着破席,扔在了一個荒涼的坡。
一時間咬牙切齒!
渾身的怨氣真的開始像勾魂的鬼。
她沒走多遠,拖着一雙病腿艱難地走進旁邊破得快額隻剩下幾根茅草的破房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塊幹的地方坐下,與一個恰巧從外面進來的乞丐面面相觑。
她看他,他看她。
姜來略微估量了下兩人的身高差距,這人高了她快一頭,雖面容枯槁,腰間卻别着一把破刀,漏出來的胳膊隐隐約約可以看到從前肌肉的輪廓。
她默默地站起來,把這塊最幹最舒适的地方讓了出去,蹭到旁邊。
其實……也還不錯。
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次的“初始資源”少得可憐,系統沒錢就是個冷漠的廢物,關鍵時候可救不了她……
姜來捏緊了手裡的一塊銅闆。
後想了想,不安心,幹脆挂在了脖子上。
那冰涼的銅闆每碰到肌膚一下,姜來都忍不住罵系統一句,誰能用一塊銅闆換千兩銀子,又不是神話故事!
“你也是流民?”
那乞丐沙啞開口。
姜來看過去,頗為謹慎,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乞丐:“喂,小子,說話。”
姜來穿着是從死人身上拔下來的衣服,就連發髻也梳成了男人模樣,雖然已經被折騰得不倫不類,但依舊能看出是男子的裝扮。
她這具身體年歲尚小,不超過十五歲,臉上輪廓分明,不似女子那般柔和,加上長期營養不良,所以許多人會誤會。
姜來懶得解釋,甚至可以加重了這印象,把自己的臉抹的更黑,壓低聲音與人說話。
見乞丐還盯着自己,她點了點頭。
乞丐沉默一會兒,想到了什麼,眼神瞬間黑了下來,陰冷如同煉獄裡索命的鬼。
姜來默默地又往旁邊挪了兩步,離他遠了點。
雨聲漸大。
乞丐此刻傾訴欲很強,但這裡除了她也沒有别的活人。
他眼睛便又看過來,說:“坐近些。”
姜來:“……”
她臉色幾經變化,最後露出谄媚地笑:“我坐這裡就行,腿上有傷,不方便過去。”
那人隻瞥了一眼,便冷聲道:“過來!”
姜來深吸了一口氣,在幾番思索之後,識相地慢慢移過去。
剛坐下,那人便捏住了她的腳踝。
姜來心中罵道:這他麼黑得跟雞爪一樣的,你也能吓得去手!
這破社會,都成乞丐了,還能遇到好男色的!
她覺得有些屈辱,就像是小學的時候被同學拿喝剩下的牛奶砸在臉上一般,惡心又讓人茫然無措。
這人如虎鉗一般的手在腳踝處摸索了兩下,另一隻手握住小腿。
“咔吱——”
姜來愣住。
“咔——”
她發出殺豬一般的尖叫。
再蠢也意識到這人在幫她正骨了,但真的疼啊!
乞丐被她叫得手也跟着顫了下,怒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痛都忍不住,閉上嘴!”
姜來已知道這人非壞人,便卸下了戒心,乞丐動一下,嘴巴就一連串地蹦出:“疼疼疼疼疼……疼啊!輕點!”
乞丐冷笑一聲,另一隻手用力按住,又響了兩聲,便把這弱得還不如三歲小兒的少年扔到了一邊。
姜來活動了下腳踝,發現好多了,擡頭看到男子頭頂上方亮着一道微弱的紅光。
她抿了一下唇。
乞丐:“你這般瘦弱,如何逃脫暴.亂的?”
姜來腦海中飄過半天前的記憶,仍有些心悸,黯然道:“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