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
姜來坐直,把衣擺整平,擡起下巴:“我像是沒學問的人嗎?”
“‘克己複禮為仁’出自何處?”
姜來下意識地回道:“《論語》”
溫霁又問:“《論語》是什麼?”
這一句話把姜來問懵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知道孔子嗎?”
“是你的老師?”溫霁疑惑地看過來。
姜來不知道如何解釋,隻能道:“算是。”
溫霁伸出手去夠燭台,移得近了些,燭光溫柔地雕刻着他的眉眼,此時才有了一點小孩子的模樣,毛孔細膩,他平靜地說道:“我從來沒有過老師,也沒有讀過書。”
“哦……啊?!”
好家夥。
姜來深呼一口吸,抓了下頭發,問道:“你一個字都不認識?”
“彙春樓的記賬先生曾經教過我幾個字,我母親為樓中樂妓,我自幼在樓中長大。”
溫霁微不可見地扯了一下唇角,大半張臉隐沒在陰影中,神情看不太真切,眼眸中嘲諷一閃而過。
他從小接觸到是饑餓,貧窮,痛苦,是别人源源不斷的惡意和世間最腌臜的陰暗,周圍人因為母親,都把他當做一個笑話看……那麼眼前這個呢?
姜來臉色确實變了。
這幾日在街中閑逛。
如果沒有記錯,彙春樓好像是青樓。
知道梁國荒唐,但竟然荒唐到這個地步!
卞國如今國力遠勝梁國,他們也敢這麼輕慢溫霁。
溫霁低着頭,臉色略顯陰沉。
耳邊突然傳來:
“我來教你。”
溫霁“倏”地擡頭。
姜來不知他心中所想,肉疼了一會兒,當機立斷,把剩下所有的錢都搭了進去,從系統那購買了《論語》《孫子兵法》《三十六計》…… 計劃從文到武全面培養!
開玩笑,啥都不會,後面還怎麼混!
這不純純找死嗎!
她神色嚴肅地翻着面前的白闆,沒看一會兒,眼皮子發沉,果斷放棄了自己參透再輸出。
選了《孫子兵法》,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原文照抄: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
寫完之後,又照着翻譯念了一遍。
“戰争是一個國家的頭等大事,關系到軍民的生死,國家的存亡……”
念完沒什麼動靜。
甚至連呼吸聲都快聽不見了。
隻見溫霁睜大了雙眼,身子前傾,直愣愣地盯着桌面看的,一直到水迹消失,字也随之消失。
姜來察覺氣氛不對勁,問道:“你怎麼了?
他似剛剛回神,擡起頭來:“你懂兵法?”
姜來撒謊不打草稿:“也就……也就略懂一二。”
她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知識壟斷到了何等地步,尋常人家别說讀書了,有些人一輩子都沒見到書長什麼樣子,更别說兵書。
溫霁垂下眼睑,心跳前所未有地加快。
從未有人以“國之大事”開頭教他,這神棍竟然真的有些本事。
讀書識字,甚至懂兵法……
他定是世家子弟且家世出衆。
就算是騙子又如何!
就算求财又如何!
若是她願意教他,日後未必不能以千金送之。
他眼角瞥見自己手臂上的傷,突然從床上下來,匍匐在地,身上的傷口崩裂開,染紅了麻衣:“求先生教我。”
姜來連忙拉起他:“你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快起來!”
“求先生教我!”他眼眶紅着,望過來,方才的算計和懷疑被深深地掩蓋在眼底,不見蹤影。
溫霁從小耳渲目染,直到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最讓人憐惜。
姜來驚道,“傷口裂開了!”
溫霁隻覺得一雙溫熱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伸到他的腋窩下,将人直接拉了起來。
鼻尖是溫暖的淡香,像是冬日午後落入地面的光斑。
他整個人乖巧地趴着,由人扒開衣服處理傷口,在姜來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勾,閃過得逞的笑意。
由于衣服被血浸泡,黏在了皮膚上,撕開時,像是剝掉了一層皮。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姜來聲音看似平靜,實則充滿幽幽的怨氣:“你知道買藥看病多費錢嗎……”
她現在窮得揭不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