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被認出來了。
一會兒,身邊就圍了一圈人。
姜來蹲在旁邊嗑瓜子。
方才與他談論的人好奇問道:“小兄弟,你跟孫将軍是什麼關系?”
姜來眨了下眼睛,說道:“我是他的随從。”
“那你跟着他從邊境回來?”
姜來歎氣:“我身子骨弱,沒有去過。”
她拍了拍掌心,逆着人流走到了那婦人面前,把杯子推過去,倒了一杯茶,說道:“婆婆怎麼不過去?”
婦人緩慢地喝着粥,擡起了頭,與眼前少年對視上。
姜來這段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養白了些,脖頸間的血管格外明顯。
她身材纖細,穿着最時興的華衣,腰間墜着貴人常帶的玉佩……活活像是高門大戶裡養出的公子哥。
但眼中并無半分傲氣,讓人想起春日裡挂在樹梢上的太陽,柔和溫暖不刺眼。
婦人幹癟的嘴唇顫了顫,還是緊緊地閉上。
姜來不惱,笑吟吟地坐上了她的對面,不知道從哪裡摸到了一把扇子,裝模作樣地扇着:“我原本隻是路邊的一個乞丐,如今卻得到了大将軍的賞識,婆婆可知道為什麼?”
婦人原本如死灰般的眼睛終于轉動了一下。
“因為我是巫師,擅算。”
她緩緩說道,手中的扇子刮起的涼風,讓本就涼爽的天氣變得更冷了。
她靠近,聲音壓低:“如今我已經不大為人算命了,但今日有緣,不如給你算一卦。”
“我兒……我兒還活着嗎?”婦人的聲音像是撕裂的碎布。
姜來放下了扇子,伸出手握住了婦人枯裂的掌心。
白淨的手掌傳來陣陣暖意。
她展開婦人的手心,順着掌中的紋路認真看過去,最終擡頭笑了一下:“婆婆是子孫滿堂的好命格,女兒自然還活着。”
“真的?”婦人手止不住地顫起來,眼中淚水霎那間流了出來。
姜來拽出來一個帕子,遞過去,聲音又柔和了一個度:“我若是沒有真本事,又怎麼會站在孫将軍旁邊,婆婆要相信我才是,不到五天,你女兒就找到了,到時候……你就去那宮門口等着,興許那惡人也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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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志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
他心理藏不住事情,問道:“那婦人怎麼回事?”
姜來摸着玉,擡眼道:“是李家那個公子哥幹出來的事情。”
孫志沒有一點印象。
“認識禦史中丞王九遠嗎?”
孫志依稀記得朝中似乎是有這麼一個人,但自他回來之後,這人就整日陰沉着臉,不太愛說話。
“李公子是王中丞的妻弟,你還在康陽打仗的時候,他就被廷尉抓走了。”姜來擡起眉頭,冷笑道,“這些日子忙東忙西的,連我都忘了還有這一回事,按道理說,應該早就被處死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實在是不對勁兒,這中間必然出了什麼叉子。
按照兩家鬥得如火如荼的樣子,廷尉不把這李大公子搞死就不錯了。
姜來方才用系統調出了這婦人上輩子的軌迹。
一眼掃過去,胸腔裡像是堵了一層棉花。
這婦人被人拐賣到丹陽,後來被買下,但沒多久,夫家店鋪就倒了,欠了一屁股債。丈夫與人說書為生,而婦人日夜為人漿洗衣服賺錢,兩人共孕一女。
後婦人病倒,需用錢治病,女兒便跟着父親去茶肆,酒樓賣唱。
幾分顔色被偶然遇見的李言看到了,命奴仆搶到了家中,又生生地把人家父親打死。
婦人在街坊領居的救助下,漸漸好了起來,擊鼓鳴冤無人理會,日日遊蕩在街頭尋找孩子。
後過了兩年,她在街頭看到了一女子從一個院子擡了出來,仔細去看,那女子衣服上繡得花紋十分熟悉,竟像自家女兒的手藝。
就日日夜夜在此地蹲守,但隻有男子進出,并無女子。
蹲了小半個月,又一個女子被擡出,奄奄一息。
婦人緊跟着,等奴仆将人抛到城外亂墳崗,走上前去,發現這女子還沒有死透。
婦人從她口中,終于知道那明月坊是什麼地方,竟是貴人們尋歡作樂的銷魂窟,而她女兒早已慘死在裡面!
“明月坊……”姜來冷笑,“好好的一輪明月,都被他們玷污了。”
姜來:“孫将軍,你帶人幫我看住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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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不知道從哪裡傳得謠言,說是欺男霸女的李家公子要在宮門口被處死了。
百姓蜂擁而至。
甚至有人淩晨便開始蹲守。
“這等無惡不做的人終于被處死了!”
“我連包子都不賣了,就為了跑過來看他受罰!”
“你這算什麼,若是真的打了他百十鞭子,我就宰一頭豬,免費送給大家吃!”屠夫惡狠狠地道。
“你們真的信?”有人突然出聲,“尋天下理法,沒有聽說殺貴人的頭為賤民出氣的。”
此話一出,周圍人都默了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