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銘對着在包廂門口待命的蔣澈下了指令,後者拿着對講機一陣調度,穿着正式的保镖們立刻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正是在這個時候,陸宜銘聽到了池漁的話。
他站在室内外的交界處,身體一分兩半,外側的一半被走廊的頂光照亮,靠内的一側則在室内昏暗光線下顯得晦暗。
但當他聽清池漁說的以後,陸宜銘不由自主地靠向室内,他站在池漁身後,看着對方堅實的背影,像看座碑。
從沒有人這樣執着地保護過他,明明比自己瘦些,比自己勢弱,也比自己更容易逃跑,但池漁還是擋在自己面前,如一層稀薄的防風林。
偏是這層樹林,為他擋住了山風。
陸宜銘仿佛看到了小漁,那唯一為自己毫無目的地拼過命的生靈。
保镖們魚貫而入,黑影在暗色中勾連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城牆。
陸宜銘就行在城牆的後側,緩步走到池漁身邊,他已經卸下戰利品,就那麼空着手,去觸碰那個半身血污的人。
手碰到池漁的瞬間,對方顫了一下,随後轉過頭來,眼眸裡赤紅的怒意逐漸退去,瞳孔散得很大,眼眶裡盛着水漬。
“陸先生……”池漁吸了吸鼻子,才有聲音接着發出來,“别怕,我會保護你。”
陸宜銘:……
小漁覺得眼前的陸先生長得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
但對方抓握自己手臂時的溫度很高,清晰得吓人,好似烙鐵,就站在自己手臂處,與其餘部分冰涼的感受大相徑庭。
陸先生好暖和,像冬天的壁爐。
小漁動了動腳步,想靠近幾步,卻在瞬間失去對身體的掌控感,他踉跄一下,直接摔進了陸宜銘的懷裡。
有同樣滾燙的懷抱接住了他,他被裹在一片溫熱之中,屬于陸先生的好聞的味道占領了他的鼻腔。
他心底升騰起一種奇異的幸福感。
好似自己還是小狗的時候,被陸先生抱在懷裡,對方會用力卡住自己的脅下,不讓自己往下掉,然後玩鬧着問他:“誰是好狗狗?”
自己會歡騰地“嗚嗚”兩聲,用作回應。
陸先生恍然大悟似的回答他:“原來是小漁啊,好小漁,好狗狗……”
在這陣幸福感的末端,小漁隻覺得犯困。
他閉上眼,嗅聞着陸先生的味道,很好聞,但沾染了自己身上的味道,酒味和血腥味摻在其中,有些異樣。
那箍着自己的手臂在晃動,耳邊傳來陸先生的聲音。
“池漁,别睡,醒醒……池漁,堅持一下……池漁……”
陸先生聲音真好聽,可他不愛聽。
小漁張張嘴,想告訴對方,自己做得這樣好,理應值得一句“小漁,好狗狗”。
但他沒了力氣,世界一片昏暗。
……
世界又變明亮,泛着黃。
小漁低下頭,并沒有看到手和腳,而是看到了一對毛茸茸的爪子。
淺金色的毛,寬厚的大掌。
他知道這樣很漂亮,自己可是受歡迎的小狗。
但此時此刻,他隻顧着嗅聞地上的味道,空氣中有自己的氣味,他需要循着信息素指引的方向找到自己的主人。
——剛剛他追上了那輛把小主人帶走的面包車,趁車等紅綠燈的時間,他在車胎上打了标記。
這樣,就算他沒辦法把主人從車上叫下來,他也能一直跟着這輛車了。
路上車聲喧嚣,其他汽車的尾氣味道弄亂了空氣中的信息素味。
小漁隻得低着腦袋,找得更加仔細。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從白天找到天昏,走了許多個岔路口,吃了一路的灰塵,小漁終于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一幢爛尾建築前。
廢棄的大樓門口停了許多的車,黑色的,高大的,在黃昏裡杵着,像吞噬光線的巨獸。
他看到車隊尾端的那輛車裡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那是陸爸爸,是主人的父親。
這人嚴肅又寡言,跟陸媽媽一樣,從來不跟自己玩,哪怕自己發出邀請,他也隻會視而不見。
而此刻,陸爸爸站在煙塵裡,詢問身邊的人:“宜銘救出來了嗎?”
有人半彎着腰回答:“陸董放心,少爺已經被我們的人帶出來了。”
“嗯,”陸爸爸聲線很沉,跟長大後的陸先生差不多,“這地方很偏,陸家的監控又都被黑了,你們能找到這裡也不容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也是從路口監控裡看到您家愛犬标記了那輛無牌照的面包車,才确定下來嫌疑人車輛的。”
“看來那狗也不是全無用處。”
“那是當然的,您家的狗那可是……”
小漁還沒聽到那人對自己的誇贊,就看見廢棄大樓的鐵門處,自己的主人已經被保镖簇擁着走了出來。
小主人的襯衣和西褲都有些髒,帶着灰塵和血漬,臉上也挂着彩,看起來這被綁架的一路并不太平。
那些站在門外的人立刻圍了上去,困住陸宜銘,而在這堵圍牆的終點,陸爸爸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他并沒有抱陸宜銘,也沒有安慰陸宜銘,他隻是問。
“宜銘,他們綁架你的時候,你沒有做不符合陸家人身份的事吧?”
小漁記不得主人的回答了,他隻能感覺到興奮。
自己這麼努力才找到主人,他要确保對方安全才可以。
于是小漁往前沖去,穿過那堵圍牆,來到主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