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跪坐在窗台上,兩手撐着寬闊密實的窗戶,臉貼了一半在上頭,與屋外的冷空氣神交。
他的呼吸暈成一小片模糊濕氣,藏在他的陰影裡,與他融為一體。
會場樓層不高,往外看去,看不見被初白覆蓋的屋頂,隻能看見雪被天空倒下來,又被風吹得歪歪斜斜,在路燈下一身白,去了暗區就成一片黑。
湖城比江城更北些,雪下得又急又熱烈,而狂風又加劇了這種張狂。
小漁緊緊盯着屋外的大學,嘴跟着心一起感歎:“是雪诶……”
陸宜銘沒跟着小漁上窗台,站在對方身後,掀起小漁衣擺褲腿等地方查看對方有沒有在剛剛的對抗中受傷。
他動作很輕,指尖掃過小漁肌膚時卻還是會驚起一片顫栗。
不過他動作也很快,檢查無誤後就把小漁的秋衣塞進秋褲裡、秋褲塞進棉襪裡——秋衣秋褲是池媽媽準備的,陸宜銘也被分了一套。
“小漁。”陸宜銘去碰小漁的臉,觸到了一片冰涼,應該是被窗戶給凍的,“剛剛的事,我跟你道歉。”
小漁有些舍不得地把目光從雪景裡挪開,但想到自己跟陸先生的事沒清算完,還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陸宜銘身上。
畢竟陸先生才是最重要的。
他由跪轉坐,兩腿垂落分開,貼着窗台邊沿坐好,陸宜銘順勢貼過來。
兩人對視,高度沒差太多。
正是适合接吻的高度,小漁想。
“我可能是有些過度緊張,那人油嘴滑舌、油腔滑調,眼神動作都讓我覺得不舒服,我并不想看這樣的人靠近你。”陸宜銘抿了下唇,“但他一看到我就跑了,就說明他心裡确實有鬼,我想我并沒有趕錯人。”
小漁眨眼:“真的隻是趕走嗎?”
陸宜銘瞳孔一縮,嘴唇繃緊。
“陸先生,我可能有點笨,但、但我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小漁輕輕歎出口氣,手卻撫上陸宜銘的面頰,指腹揉着對方的耳垂,緩解對方突然的緊張,“柳太酒會上對我不禮貌的那個副總,那天後沒多久就被指控了經濟犯罪。班級團建那天害我弄丢手機的幾個同學,也多多少少碰上了麻煩,蘇天磊還因為塌房被全網封禁了。還有宋家,雖說你已經放過了他們,但據我所知,他們已經做不成正常生意了,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宋氏破産清算是遲早的事……”
“宋歸笙最近惹上了學術造假的案子,宋歸翊又因為行為不端腳踩幾條船被本地媒體曝光,成了人人喊打的浪蕩子,那些在直播間裡罵過我的人,最後都會被永久封禁。”小漁看着陸宜銘,神色平靜,并沒有愠怒,也沒有遺憾,他隻是平靜,“如果陸先生不來問我的話,今晚以後,你又打算怎麼處置那個江湖娛樂的經紀人呢?”
陸宜銘臉上的緊繃感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一種被撕開溫和僞裝之後的野心勃勃的坦然:“整個江湖娛樂,都會消失。”
小漁點點頭,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嗯。”
“想替他們求情嗎?”
小漁靜靜看着陸宜銘,沒有回答。
但陸宜銘看着那雙小狗一般清澈的眼眸,心裡知道答案。
“你站在我這邊。”
“他們不管有什麼下場都隻是因為留下過把柄,他們隻是自食惡果。”小漁突然笑了一下,“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商人和企業家,你隻是在利用你已有的資源,為自己創造更多的利益而已。”
陸宜銘站在小漁雙眼裡,那種被探照透徹的感覺籠住他。
但這一次,他沒有再感到失控,因為他确信了小漁還老老實實端坐在自己眼前,根本沒跑。
為什麼不跑?小狗不是很天真嗎?他不是很善良嗎?他不是陽光到可以原諒一切嗎?為什麼他能允許自己以遊戲制定者的身份肆意玩弄其他人的人生?
他們分明從不同道,為什麼小漁早知道這一點,還要留在自己身邊?
他看着小漁的臉放大,已經變溫熱的鼻尖蹭過他的鼻尖。
小漁的呼吸還帶着甜味,卻勾得陸宜銘喉頭發緊。
“陸先生,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我其實從來都沒有不滿,我隻是擔心……我會跟很多人接觸,其中必然有些人會有意或無意地冒犯到我,如果跟所有人都計較的話,你會不會太辛苦了?”
陸宜銘喉結一滾:“都是我自願的。”
他頓了下後,突然又輕笑一下:“也都是我自找的。”
陸宜銘猛然擡起眼眸,輕佻地看着小漁:“你從不阻止我,是因為你無條件信任我,還是因為你也在享受我把每一個靠近你的人都趕走的樣子?”
“我可以不回答嗎?做人是可以撒謊的吧?”小漁又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