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朔給了謝清晏名單,誤打誤撞,殷璟能知道謝清晏下一步的計劃。謝清晏要查皇兄的案子,接近名單上那幾個人,雲北的皇帝來朝貢時,就是最好的機會。
殷璟想确定他的立場和動機,隻這一次便能明晰。
謝清晏,你究竟是僞裝還是真心?
殷璟盯着搖曳的燭火,心裡的天平在無意識傾斜,他不希望真相大白時,與謝清晏站在對立面。
鳥雀鳴叫着,倏忽之間掠過低空又趁勢振翅高飛,幾片黃葉撲簌簌落下,飄飄揚揚,掉在謝清晏腳邊。
謝清晏撿起,心知這是秋天到了,随手輕輕一丢,提筆劃去紙上一個名字——李修。
紅墨暈染。
大衍西南兩面背靠崇山峻嶺,周圍均是小國,不足挂齒,沖突極少。而北面的朝來與雲北,是大衍曆朝曆代都要防備的。
朝來年年在邊境騷擾不斷,雲北皇帝是一女子,名叫上官成玉,三年前登基稱帝,與大衍打了兩仗後,便遣使者來向康安帝求和。
輕輕松松便收了附屬國,這當然是大衍樂見其成的,特别是大臣們連連朝皇帝拍馬屁,稱贊陛下天姿威嚴,才讓雲北甘願臣服。聽得康安帝高興得一連幾天嘴合不攏,發怒的次數都少了。
三年來雲北年年朝貢,誠意十足,如今當朝皇帝還要親自來,無疑是推進兩國關系的大事,也正是彰顯衍朝風範的時候。
康安帝卧病龍榻,但重視得很,早早便交代林儒要安排好各部事務,不能出錯。
在上大早朝時,這些冗長繁雜的事務一件件安排下來。
清晨的大殿溫度有些低,雖然無風,但殷璟仍然覺得涼飕飕的,他比旁人多穿了兩層衣裳,還是被冷得臉有些發白。徐如是擔憂地望向他多次,想讓殷璟去休息。
殷璟示意自己無礙,堅持聽到戶部與禮部的安排後,才放松一些,僵直的雙腿恢複了點知覺。
戶部無疑是這次外交最重要的一環,各處都需要戶部掏錢,這也是蛀蟲們能趁機從中撈油水的好時候。
至于殷璟幾人,身為皇子,沒有固定的官職,本該都是指揮統籌的閑差,這些事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但畢竟是皇家子弟,對于朝廷事務如此不熟悉,說出去讓人笑話,基于皇家顔面,林儒勸了康安帝多次,盡管他不太願意,也還是同意林儒的做法。
正好幫了殷璟,能名正言順地進入禮部。
在上朝之前,殷璟把戶部的情況向徐如是打聽得一清二楚,徐如是在朝中斡旋,對此了如指掌。
戶部尚書韓全,貧寒出身,行為處事靈活,從不顯山露水,對外又是個脾氣好的。
戶部員外郎段超,高傲自大,仗着家裡有錢,目中無人,一副精瘦的商人相。十分看不起韓全,因此多次出言諷刺,兩人交情不深,隻是普通上下級。
據徐如是描述,韓全聽見這些難聽話,仍然跟個老好人似的,也不惱。兩人在戶部内部的評價天差地别,說韓大人認真負責對人和氣,而段超對誰都是鼻孔朝天,因此衆人心裡對他厭惡極了,卻因為段家是商賈大戶,不敢得罪,敢怒不敢言。
段超的母家有個表弟,名叫李修,在禮部當個小吏,家境遠不如段家,聽聞李修這個小官還是托段家找關系才得到的,他整天跟在段超後面,比段超的侍從還要貼心,依照段超的性格,一定看不起他。
這也是殷璟要進禮部的原因。直接跟段超交涉恐怕并不好辦,這種趾高氣揚的貪财之人,說實話,殷璟無從下手。
因此他把目光轉向了李修,他不信有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抛棄自己的尊嚴,心甘情願為别人鞍前馬後。
殷璟飛快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把線索捋得差不多時,想起被遺漏的一個人。
謝清晏。
他是禮部的主事。
若是謝清晏有心調查,就一定會接近李修。殷璟邊順着人流往前走,邊思索如何試探謝清晏的想法。
又一陣風起,把殷璟的發絲吹得飄起來,灌進寬袖,撐得鼓起來,他不堪其擾,一手捏住袖角邊緣。
風帶來的,還有一聲輕笑,殷璟扭頭望去,撞進一雙笑意還未褪去的眸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