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殿下,不過他隻借了我一百人。那他可告訴你另一件事?”
殷璟:“嗯?”
“他說你身體弱,又不擅武功,他不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托我必要時刻若可以,便多護你一下。”上官成玉心道,反正謝清晏沒說這不能講,況且她這麼做也是為了促進幾分兩人感情。
殷璟手顫抖了一下,滿杯的茶水溢出,灑在手上,晾了許久,已不算太燙,但他仍感受到溫度,是來自心髒的位置,暖烘烘的,說不清是感動、心疼抑或是愛,興許都有。
“借兵的事是等價交換。殿下也不必擔心虧欠什麼,我是看在我倆交情上,多答應的一個條件。”
殷璟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帶着禮貌的笑說:“多謝成玉,我先走了。”
出來就瞧見孫茂成領着一隊太監婢女,行色匆匆朝安平宮走,那裡是整個皇宮最幽深僻靜之地。
殷璟随手攔住領頭的大太監,問:“孫公公,發生何事?”
孫茂成跪下行禮:“見過四殿下,是安平宮那位太妃娘娘殁了。”
“父皇打算如何安葬太妃,葬入皇陵嗎?”聽聞死訊,殷璟心頭一梗。
“陛下下旨厚葬,葬在宮外的一處風水寶地,陛下說了不許大辦,還請殿下莫要聲張。”
或許不入皇陵才是張筝最好的歸宿,生前本是風光無限,享盡榮華富貴,卻在深宮中葬送一生,失去至親至愛,無人在意,被遺落在荒宮一角。
死後若仍困在暗無天日的石墓中,倒不如在外面與草木為伴,看看人間。
母後、張筝,還有無數像她們一般的深宮婦人,轟轟烈烈的人生,卻被湮滅被遺忘,她們不該有這樣的結局。
“我想去送一送她。”殷璟雖然與張筝沒有交集,但他想記住張筝,在這世上多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就不算徹底消失。
“這……”孫茂成有些遲疑,畢竟死的人身份特殊。
當今皇帝是先帝皇後所出,但皇後沒能等到兒子成為皇帝,便亡故,現如今死去的這位太妃是先帝的靜妃,名諱張筝。因為一場意外,唯一的孩子夭折,就此瘋癫。待康安帝登上皇位,本應順位立妃位為太後,但張筝已瘋,一國皇帝自然不能将其敬為太後。因此康安帝這代,并沒有太後。
先帝後宮之中除皇後外唯張筝身份最尊貴,是太後最佳人選,卻得了瘋症,身份尴尬,不能殺了她,更不能随意丢棄在哪,康安帝隻得将她安置在最偏僻的安平宮,派人守着,定時送飯,雖然精神不好,但被照顧得妥善,身體硬是撐了這麼多年。
“我貴為皇子,如今長輩去世,我去看也是合情合理,父皇不會怪罪,更不會遷怒于你們,一切由我擔着。”
殷璟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再不答應,就是不識好歹,于是又行一禮後,站起來給殷璟帶路。
越往皇宮深處走,越破敗,許久未修繕,牆壁柱身顔色暗淡,缺磚少瓦,雜草遍地。殷璟從未踏足過這裡,若不是恰巧碰上,他大概永遠不會來。
“戶部每年都會撥銀錢修繕皇宮,為何這裡還是如此破舊?”
孫茂成壓低聲音道:“殿下有所不知,這裡甚少有人住,隻有那位太妃,還得了病,哪裡會知道自己住得好不好,他們當然不會用心管着,撥下來的錢隻怕也進了一些人的口袋。”
“父皇不管?”殷璟皺眉,聽這意思,皇帝定然是知曉的。
“陛下忙碌,顧不上這些。”
殷璟垂眸,孫茂成說得隐晦,其實是皇帝根本不關心,覺得張筝隻是個發瘋的女人,有的住就行。
張筝的床榻髒亂,褥子黑黢黢的,顯然是很久沒換了。
她安安靜靜躺在那裡,頭發有些淩亂,臉上卻帶着笑意,夢裡大概是做了什麼夢才使她這般幸福,她在睡夢中離開,死得沒什麼痛苦,面容安詳。
殷璟想,自己的母後若也能毫無痛苦地離去該有多好。
“孫公公可否與我講講太妃?”
“諾。”
“娘娘曾是名動都城的舞筝高手,尚書嫡女,容貌姣好,一曲《相思曲》成了經典,大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時先帝還是太子,聽完曲子後便納她為妾,但先帝不愛她,隻是需要張家支持,後來先帝順利即位,張筝不受寵,她誕下皇子,被冊封為靜妃,幾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這個孩子身上,卻因為一場宮亂而死。
但奇怪的是,打掃時沒人看到屍體裡有襁褓中的幼子。内亂結束後,娘娘還正常着,但不知為何,過了好幾日後,突然得了瘋症,她瘋的那天,謝老将軍陪着尚書大人入宮,宮裡都傳是因為見到熟悉的親人,又想起孩子已死,這是被魇住了。”
謝老将軍?謝忠的父親。殷璟心中默念,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通。
為何屍體中沒有幼兒?為何宮亂時血腥殺戮,張筝卻未被吓到,反而好幾日以後才突然精神崩潰,巧的是那天謝老将軍還正好進宮見了她。
殷璟站在風口,愣了許久。
大衍十分看重血統,尤其關乎曆代帝位或侯位的繼承上,血脈是相當重要的。如無意外,其他皇親貴族幾乎沒有皇位繼承權,想改國姓就隻能反。
殷璟隻當謝忠是想要權利,但他鎮守冀州十八年,若是想反,早就反了,為何非要等到現在?要麼就是有其他原因,才使他開始對現狀感到不滿。
冷風一吹,殷璟打了個寒顫,這些線索太混亂,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玄白不知何時來了,向殷璟禀報:“殿下,查到了。”他奉殷璟命,去蹲了殷淮好幾日,終于看見他向外通信。
先不想了,還是謝清晏的事更重要一點,殷璟暫時把疑慮抛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