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怪不得……”少年靜靜地站在原地,自巷中窺着這一片小小的繁華。
陳慕律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暗色:“我聽聞魔域近百年來内戰不斷,無數百姓死于兵戈,更有流民為保命,抛棄故土,在大陸上颠沛流離。”
這座集市,到底還藏着多少魔族流民?
“公子見多識廣,妾身佩服。”楚夫人慘然一笑,“不錯,這雞鳴村就是我族流民的村落。”
這個村莊表面上是渡厄山下的朝聖信徒居所之一,實則是一處收容魔族流民的居所。
無論是魔族還是修仙者,都需要靈石輔助修習。雞鳴村地處偏遠,明顯是被梵鏡城排斥在外,能來此趕集的人也大多是靈力低微的散修或是平民百姓,能獲得靈石的數量肯定有限。
陳慕律方才抛出的那袋靈石,就是一個釣魚的鈎子。而楚夫人明知他的意圖,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咬上了鈎。
楚夫人将孩子抱在懷裡,笑容中帶着些怨恨:“梵鏡城不願意接納我們,渡厄山的那群秃驢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幫忙,隻會設些不痛不癢的符咒結界。”
“是嗎?”陳慕律扭頭與她對視,神色淡然。
“至少比起梵鏡城那群人,渡厄山的僧侶确實是在幫我們。”楚夫人苦笑一聲,“公子不是梵鏡人士吧?”
陳慕律笑吟吟地望着她,默認了。
““公子您有所不知,”楚夫人繼續道,“為了不讓聖山名聲受損,渡厄山與梵鏡城聯手封鎖了魔族流民的消息,把我們圈禁在這裡。”
陳慕律目光如炬:“我看夫人對梵鏡城如此厭惡,真相不止如此吧?”
“公子你看這市集,是不是很繁華?”楚夫人答非所問。
少年垂眸:“自然。”
楚夫人垂頭苦笑:“這場集市是一年前渡厄山慧空大師的師弟,慧慈尊者親自作保才設下的。梵鏡城沒辦法,便設了一位監市令。”
陳慕律輕輕點頭:“這位監市令不止是為了市集而來吧?”
楚夫人語帶譏諷:“他是為了雞鳴村而來。此後,他們不許我們離開此地,更不許我們使用術法。無論男女老少,都必須剜去魔角隐姓埋名,否則就會被關進濟民堂……如果有人在集市上惹出麻煩,也會被丢進去。”
她越說越輕:“有些人進去了,便再也沒回來過。”
陳慕律沉默片刻,歎息一聲:“我明白了。”
濟民堂果然有問題。
他正準備轉身往外走,卻被楚夫人急急拉住:“還望公子幫我們保守這個秘密。”
“什麼意思?”少年皺着眉回頭,将婦人臉上的慌亂盡收眼底。
楚夫人抱着小鹂,神色郁郁:“妾身一家好不容易安頓下來,還請公子不要将魔族之事告知他人。”
陳慕律啞然:“即使你們被囚禁在這片荒山上,也心甘情願?”
“是。”楚夫人顫聲道,“妾身……不想再逃了。”
即使失去了姓名和故土,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己的力量和身份,他們也不願意,更沒有力氣去面對又一場逃亡了。
陳慕律動了動唇,半天才從喉嚨間擠出一個‘好’字。
一路将陳慕律送至巷外,楚夫人手裡攥着那袋子沉甸甸的靈石,還在道謝:“公子大恩大德,妾身一家無以為報,還望您記得答應妾身的事。”
陳慕律淺淺彎了彎唇:“夫人不必多想,我隻是個過路人,并沒有什麼改變時局的能力。”
他所能做的,隻是送一袋子靈石而已。
糖人攤子位置偏僻,并沒有人看見他與楚夫人交談。陳慕律理了理被小鹂抓皺的衣擺,上面的糖印依舊明顯。
正事要緊,他顧不得這些,順着市集一路逛下去,視線在周遭的攤販身上掃過——基本上攤販額前都用發絲和頭巾遮蓋着什麼,和楚夫人所說的一緻,但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藏在深處,還未被挖出來。
少年的目光輕輕掠過攤販身後那幾排略顯簡陋的房屋,此時陽光正好,照得那荒草破木的屋檐都泛着金光。
不對。
陳慕律突然眯起眼,仔細凝視着那一片反光,那是一種熟悉的陣法結界。
他突然順着人群又走了一個來回,把那一路上的屋子都瞧了個遍,終于确認那沿途的屋舍草棚上不是什麼陽光,而是随處可見的結界圖樣。
一圈又一圈的細碎金光層層疊疊,好像要将這座村莊死死包圍。
雞鳴村,到處都是渡厄山的标記。
【系統,渡厄山到底要做什麼?】
梵鏡城對雞鳴村的嚴苛規則,渡厄山的佛修到底是有心無力,還是沆瀣一氣?
委托孟長赢出手的慧空,濟民堂前的慧慈,到底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