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先是一片模糊,之後視線逐漸清晰。
他伸出手,視野裡是一雙胖嘟嘟的小手,白皙中透着粉嫩,确實是重生無疑,不過這重生的地點,顯然不是原來的時代了。
他仰面朝天躺着,眼前有一道薄紗簾子,簾後隐約可見出一段古色古香的屏風,香風一陣一陣的被裹挾着,撲面而來。
這是轉生到了哪?秦漢?唐宋?魏晉?
暫時看不太出來。
轉生的事情很突然,他死得也很突然。
墜樓身亡。
準确地說,他是被人推下了天台。
他閉了閉眼,死前的畫面似乎還在腦海中徘徊。
白色的高塔,蔚藍的天空,燦烈的驕陽。
滴答滴答的水聲,少年穿着幹淨的白襯衫,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萬千世相中,有人向正為善,有人向逆為惡。”
逆光勾勒出少年的剪影,他語氣裡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老師,你會選擇哪一方?”
少年的模樣實在不像個殺人兇手,他身上纖塵不染,陽光灼熱刺目,亦绯天看不清他的面容。
繼而,亦绯天也沒料到,對方會真的就這麼把他推下去。
十八層樓,像十八層地獄。
骨肉斷裂的痛感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的屍體一定慘不忍睹。
但是死了也是好事,他也并不是很想回去繼續面對一片狼藉的生活。
除了有點痛以外,他幾乎是積極踴躍地接受了地府存在這件事。
是的,不知道你更喜歡哪一個稱呼,幽冥,黃泉,或者酆都?
總之,地府确實存在。
黃泉路,彼岸花,奈何橋……
這些隻存在于神話或故事當中的東西,都是真的。
當然還有孟婆湯。
不過這傳說之中的孟婆湯,看起來有些許歹毒。
土黃土黃色的湯底,看上去清湯寡水,泛着不妙的青焰色。
說實話,亦绯天看到的一刹那當即就有點反胃。
讓他喝這種東西,亦绯天是一百萬個不願意。于是,他趁其他鬼魂陰差未注意,反手把湯倒進了忘川。
這事很快就被發現了,地府一陣雞飛狗跳,他趁亂渾水摸魚,也沒看清走的哪,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回憶完畢。
依舊摸不清頭緒,不過活都活過來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先好好長大吧。
幾年後。
他逐漸摸清了他穿越的世界背景。
首先,這是一個,很颠覆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世界,它能修仙。
禦劍飛行在這個世界不是做夢,各種各樣的法術自然也可以。
其次,這個世界有神佛,也有鬼魂,隻是以上三者他都沒見過,也似乎并沒有提及地府、輪回轉世之說。
他偷偷看過父親的書冊,書上說,這世界曾有個神明,為天地降生之初孕育之靈,天地任命其為神,司掌萬物興衰,規則秩序。
因其誕生象征天地陰陽分離,故天地生靈名之曰“離”。
神明白發金瞳,着玄衣,騎白鹿,身側常有鳳凰靈鳥相伴。
傳說,神廣愛世間萬物,又以人為萬物靈長,常相庇佑。
然而,世事無常。
後來的某一年,人間大亂,民不聊生。
秩序崩,神明隕落,桃禍降世,流雲大陸始成。
天上天下自此二分,天上仙門立,天下四裂,群雄并起。戰亂經百年,遂平,東皇尊四方共主,凡間四方分區而治,至此安甯。
今天诏九年,距離君殒落已逾三千年。
最後一件事,也是他最想吐槽的一件事。
他,這具身體的身份,似乎不一般。
他姓慕陳。
沒錯,這是個複姓,不是國姓,可要追本溯源起來,這是個比國姓還牛掰的姓氏。
它牛掰就牛掰在:跟神明有一定關系。
跟神明有關系,那就是尊貴。
再加上皇親國戚,那就是double尊貴。
畢竟,慕陳家就這麼點人。物以稀為貴。
至于他的名?那就更具有傳奇色彩了。
他單名一個绯字。
别小看這個绯。
據說,他之所以叫作“绯”,是因為他出生之時紅霞漫天,不知從何而來的桃花紛紛揚揚,映襯着殘陽若血。
桃花,是離君的象征。
而因為桃禍,離君後來也被打為“邪神”。
三千年過去了,世上都沒有桃花了,又是血色殘兆,怎麼看怎麼不吉利……
但不說邪神這一茬,神明轉世,你就說牛掰不牛掰吧。
頂着一幫人的視線,他面無表情地放下碗筷,起身,離開。
隻聽身後侍女嗷嗷直叫:“啊啊啊!他真的好可愛!”
亦绯天:“……”
别的不說,這身容貌是好的。
從他出生起,坊間便有“慕陳一出,天地靈秀失色”的傳言。
他又偏愛穿紅衣,尤其愛揣着衣袖四處飄蕩,逢人便挨誇,這感覺倒是挺新鮮。
一個上輩子萬人嫌的人突然體會到了萬人迷的快樂,就猶如一個饑渴之人見到水源冰塊,一個在大英被荼毒多年的人突然品嘗到了中式美食。
亦绯天又是愛憋着一肚子壞水的人,于是很快愛上了持靓行兇,且屢試不爽。
面無表情的亦绯天背着手走了幾步,很快勾起了笑容。
皇親國戚,大戶人家,姿容絕世,身體健康。多少人做夢都得不到的條件,他一下都有了,當一輩子鹹魚豈不美哉?
什麼邪神轉世見鬼去吧!他平生目标隻有一個:躲懶逗人擺大爛。
亦绯天發現,他這個爹似乎很不待見他,每次他有什麼新奇玩意想跟爹聊聊,爹都會避開他。
但慕陳家主待他也不可謂不好。
要習文識字,他爹便請先生教習句讀,為他建了個小書房。他要看書,便命人搜集天下圖志給他。
他喜歡琢磨吃食,慕陳府便單獨開了小廚房,專做小慕陳的吃食。
慕陳夫人沒事也不來煩擾他。亦绯天也很喜歡自己這位美麗溫柔的生母,是以每每琢磨出新花樣,也第一時間托人送去給她嘗鮮,母慈子孝,一時間又成為美談。
可惜,好景不長,或許美人多薄命的定律在這個世界也同樣适用,慕陳夫人不出幾年便因病離世了,亦绯天一直未能查出她的死因。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修者打扮的老頭找上了門。
慕陳绯抱着雙臂安靜站在窗下。小小的人兒個頭還未夠着窗棂,茂密的草木将他的身影很好地掩藏了。
房内,兩個大人正商談着他的去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