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自稱流雲仙宮司命長老,絮絮叨叨跟他那便宜爹說着修仙的種種好處,又說起什麼天命,說他是百年不出的奇才,反正能誇的都誇了,總之,就是要把他拐去那什麼流雲仙宮修仙去。
亦绯天聽着聽着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當個凡人不好嗎?我有吃有喝的為什麼要受那個罪?
……不去,堅決不去!
正當他要邁開步子去抗議表明決心時,一個卷軸突然出現在他頭頂給了他一下,他條件反射地抱住頭,痛呼一聲:“哎呦!”
聲音奶聲奶氣的,頗具喜感。
兩個大人停住了談話,互看了一眼,慕陳家主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放在胸前,打開了窗子。
司命長老也往窗外看過來,隻見自己剛剛還誇着“聰明乖巧”的小家夥就站在那裡,揉着腦袋,跟自家神器大眼瞪小眼。
慕陳绯心說不妙,果真,一擡頭就看見自家老爹飽含殺意的目光。
天要亡我!
自母親離世,他爹待他更加若即若離了,說不定真舍得把獨生兒子輕易送人。
不妥,大不妥。
他尋思措辭正要開口,司命長老卻先他一步,和藹笑着:“小友别害怕,這是我流雲宮聖物,也是當世神器——流雲書,它這是喜歡你,願意跟你親近呢。”
慕陳绯一撇嘴:“可是我不喜歡它!”
心下卻道:流雲書?什麼玩意。
老頭和自家父親大人的神色說不上好。
“父親大人”是不用說了,臉色比茅坑的石頭好不到哪去,眉頭皺得能擰死一隻蒼蠅。
而那老頭……
司命長老微微愣怔一瞬,無奈地笑了笑:“公子還小,不知道神器的可貴,得流雲書青睐,可是有大氣運的啊!”
真的嗎我不信。
慕陳绯腹诽。
仿佛聽得到他的心聲,倒黴的二百五神器又往他額頭上來了一下。
“哎呦怎麼又打我,嗚。”慕陳绯一邊裝作很痛的樣子,一邊撒開小短腿跑路。
此地不宜久留,趁他爹還沒反應過來訓斥他趕緊溜,管他什麼勞什子神器,堅決不從就完了。
——哎呦,這神器真通了靈性不成?怎麼老打他!
慕陳绯東躲西躲,遇到家仆連連喊着:“借過借過!”
家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是自家少爺,一疊聲忙道:“哎,少爺慢點,當心摔着!”
慕陳绯哪顧得上?他隻想把這勞什子流雲書甩遠遠的。
一時間雞飛狗跳。
他一邊捂頭一邊帶着流雲書跑進茅廁,反手關了門。
慕陳跑紅了臉,氣喘籲籲,卻還是一副小美人的胚子,茅廁裡本有一些污穢的小蟲子,看見這小美人紛紛自慚形愧,自覺退避三舍。
終于沒人了。
他一把抓住卷軸,陰沉着臉:“說,為什麼追着我?”
神器不吭聲。
“不給個解釋,你就下茅坑去吧。”他威脅道。
流雲書不為所動。
慕陳绯便抓着它,真要把它扔茅坑裡。
流雲書終于出聲道:“我知道你是生而知之者。”
隻一句話。他頓住了。
半晌他抱起手臂,狀似随意地“哦”了一聲,一副“随便你怎麼說我就不聽”的樣子。
流雲書繼續道:“你是漏網之魚,勢必為此付出代價。”
他壓根不在乎,隻是順着問道:“所以呢?”
流雲書對他有問必答,一字一句:“所以,你注定不會過平凡的一生。所過之處,必掀起腥風血雨。”
這話過于熟悉,跟很多電視劇裡的“天命之子”演得大差不差。
他翻了個白眼。
“你隻要不追着我不放,我就老老實實待在慕陳府,一輩子混吃等死哪也不去好不好?”
躺平鹹魚哪來的腥風血雨?真是莫名其妙。
流雲書頓了一下,卻不依不饒:“天命難違,信不信由你。”
他涼涼道:“好啊,那就先由我。外邊那老頭你引來的吧?讓他回去,不要管我閑事,我就考慮信一下你。”
流雲書沉默了。
它波瀾壯闊的書生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太難了,它下面該說什麼?
他也不知堂堂能逆天改命的神器到底看上了他哪點,追着他不放。
而司命長老不知道跟他爹說了什麼,最終還是同意了。
慕陳绯就這麼連哄帶騙地被哄上了流雲大陸。
修仙也成。
但是……
他看着面前兩根光秃柱子開始懷疑人生。
這就是流雲仙宮?這不是荒郊野嶺嗎,哪裡能跟“仙”字沾到邊兒?
“您怕不是在诓我?”
老頭兒一手抓着流雲書,一手拉着他的小手,樂呵呵的:“你想要什麼樣子它就能變成什麼樣子。”
這麼高級?
他再度遲疑了一下,然後指着兩根秃柱子道:“我想要它雲霧缭繞,宮殿恢宏。”
也沒看這老頭兒有什麼動作,可是周圍場景真的随他這句話開始變幻。
浮霭流光,青鸾點翠。
不一會兒,一個雲霧缭繞的仙宮緩緩出現在了兩根柱子後面。那兩根柱子也不再是秃柱子,變成了雕有精緻花紋的……大理石柱。
我什麼世面沒見過……這世面我真沒見過。
慕陳绯瞪大一雙漂亮的眼睛。
“哇……”
這實在過于魔幻了,二十年來堅定的唯物主義人士産生了動搖。
慕陳绯搖了搖腦袋,把腦子清空,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宮殿,半晌喃喃道:“……修仙……是不是很累啊……”
老頭兒伸手放在他的小腦袋上。
“其實,無論是當一輩子凡人,還是當個修仙者,都會很辛苦。”
“噢……”慕陳绯轉過腦袋,兩隻眼睛望着這個衣着樸實的老頭兒,手裡拽着他腰間玉佩一拉一拉,“那你會是我師父嗎?聽說你是什麼司命長老,你是不是很厲害?你能預知天命嗎?我也能學這個嗎?”
外貌不那麼仙風道骨、但氣質是真的仙風道骨的老頭兒俯下身,與這喜愛穿紅衣服的小人兒視線齊平。
紅衣服的小美人兒身上也有一枚玉佩,那玉佩是血色的。
老頭兒撥了它一下,慕陳绯也随他的動作看過去,老頭兒卻沒有說那玉佩,隻道:“如果你願意的話,都可以學的。”
……
四十年時光仿若都隻是彈指一揮間,如流水一般從指縫間悄悄流過,從此再尋不見當初的身影。
而昔日隻想躲懶的小美人,如今也長成了芝蘭玉樹的大美人,仍舊……隻想躲懶。
這位大美人,如今是流雲仙宮九尊十仙之一的第九仙尊,名号玉挽。一人獨居缭雲峰。因為容顔絕世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性格乖戾怪僻,行事浪蕩不羁,與其美貌共負盛名的還有凡間各類绯聞流言,茶館坊間最愛說他的風流韻事,上至權貴下至平民,無有不喜這些故事的。
傳聞中,隻有他看不上的人,沒有他勾搭不到手的人。
故而玉挽仙尊私底下也被人稱為流雲仙宮煞筆之最,流雲宮千年盛名都要被這厮以一己之力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