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青斂忽而眉眼彎彎，“仙長知道了？”
亦绯天笑罵：“那麼大一個手指印，是個人都看見了。”
白瑕：“……”
他怎麼感覺哪裡不太對呢？
不不不，他絕對是看到了的，他有看到的印象！
一定是被嘲諷多了，所以亦绯天這麼一說他就開始想自己是不是那個蠢人了。
“就算看到了指印，也很少有人如仙長一樣一下就能斷定是陸夫人的。”青斂似乎意有所指。
亦绯天從容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人往往不願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是那道指印其實很說明問題。
“第一，指印中間重外援輕，雖然細細長長，但仔細看它像是有一層‘重影’的，很顯然，那是女子的手，因為女子的手會比男子的肉多一些。男子的手不能這麼細的同時還有這麼多肉。經過比對，指印和陸夫人手形一緻。
“第二，連骨和肉的印子都能區分出來，可見當時掐死蕭逸棋的人下手之狠。蕭逸棋也絕非溺水而死，而是在落入井之前就已經被掐沒了。
“第三，陸夫人在蕭逸棋死後果斷把髒水潑給蕭逸書，對是蕭逸書陷害了自己兒子溺亡的事情深信不疑，我推測，她應該沒有自己動手的印象，加上她對兒子的深愛不似作僞，因此可知，她動手時并不是自己想殺死蕭逸書，而是看到了某種幻覺，并且因為這個經曆被她自身所排斥，所以會記憶模糊神志不清。”
白瑕目瞪口呆。
青斂也很意外：“僅憑指印，仙長就能得出這麼多結論？”
“啊，都是猜測。”亦绯天微微一笑，“不過目前看來，我似乎猜對了？”
青斂默了一會，繼續說道：“仙長說得不錯，我跟過去看了一下，陸夫人掐死蕭逸棋的時候目光兇狠，似是沒有神志，臉上有驚懼狠厲之色，蕭逸棋……沒有還手。陸夫人掐完之後把人推進了水井，噗通——很大的水響。”青斂似乎并不滿足單純的說，還伸出手來指尖并攏再驟然張開，配上模拟得惟妙惟肖的“音效”，緊張驚悚之感撲面而來。
“等等，”白瑕忍不住插嘴，“你當時就在現場？既然陸夫人并非故意殺害蕭逸棋，你在現場為什麼不救蕭逸棋？”
“我是無意殺害蕭逸棋不假——”他收起手，竟是笑了出來，“可是我就是要故意害陸夫人啊，為什麼要救他呢？”
白瑕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跟自己比沒多大的青斂，又求助似的把目光望向亦绯天。
出乎意料的是，亦绯天似乎對此沒什麼異議，隻是說：“蕭逸棋所化怨鬼，承載的并非自身怨氣，而是陸夫人的怨氣。他是個好孩子，隻是攤上了一個不是很好的母親，送他及早輪回轉世下輩子會投到更好的人家。”
還有一點，亦绯天不能說的。
世間因果自有其律，今天不管是不是他插一腳，結果都是如此。
但是，既然被他攤上了，那也就是他的緣了。他隻能沾最淺的孽，輕輕撥開這幾根繩打在一起的結。再解釋也解釋不出他是什麼好人。
可這些白瑕不明白。隻有十二歲的小少年睜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這兩個人。
亦绯天歎了口氣。
他真的很懷疑……司命一脈凋敝至此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承載他人的怨恨，是記功德的，恰好能與為人作惡時的孽障抵消，再加上蕭逸棋并沒有去害别人，無論如何不會比這一世更差。”青斂解釋道。
“不過，仙長還是心太軟了些。如果是我，不會讓陸夫人舒坦過完最後這幾年。”
白瑕人都聽麻了。
什麼？這還不狠？那什麼叫狠？
亦绯天淡然道：“方法也不是沒有。但陸夫人一旦恢複神志，就離真瘋不遠了，瘋了也就離把自己作死不遠了，天道自有賞罰，沒必要給自己平添罪孽。”
青斂笑了，似乎深谙其道：“仙長說的是。”
白瑕想了一會，還是搖頭。
青斂歎了口氣：“白兄還是太善良了。我閣閣主說，不用顧慮那些倫理道德，該以怨還怨就以怨還怨，不然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可是！讓陸夫人恢複神志悔恨一生不行嗎？”白瑕急道。
“關鍵是她不會啊。”亦绯天無奈道。
白瑕一愣。
“她不會悔恨的，她隻會鬧。你知道她為什麼把蕭逸棋捧到心尖，蕭逸棋一死她就瘋魔了嗎？”
“與其他原因無關，而是她的體質難以有孕。我可以肯定，生下蕭逸棋之後，她再也無法生第二個孩子了。所以，她拼了命要蕭逸棋去和蕭逸書争奪家主之位。”
可是……
蕭逸書卻從來沒有跟弟弟争奪之心。
白瑕終于明白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些難過。
他怔怔地想，好像……
這樣确實是最好的辦法。既抵消了蕭逸書受的一部分委屈，又寬容了陸夫人一段時限，允了一段歲月安穩，讓無罪的蕭逸棋無怨地投胎轉世……
總而言之，該報的報了，該罰的罰了。
明明是好的結果。可是，他為什麼還是會覺得難過呢？
他放慢了腳步。兩人像是沒有注意到他沒跟上似的，漸漸走在前面，走遠了。
看着這兩人一紅一青風輕雲淡的身影，他忽然明白了。
——因為他們太無情。
他們像在天道規則中，不觸線地去強行撥正，嚴正得不容置喙，處理得毫不留情。
他們不像普通人，不像凡人，沒有凡人那樣的七情六欲，諸多顧念我執。
他們更像是神明。
兩人如此相像，都與凡塵人性格格不入。
人間容不下他們，他們更适合天上。
“想什麼呢。”
一個溫暖的手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
白瑕擡眼一看，那是，一身紅衣，臉上戴着半張廉價面具也遮不住周身華貴豔麗氣息的亦绯天。
“你……”
你不是在前面嗎？怎麼忽然回來了？
白瑕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太傻了，亦绯天歎了口氣，再次敲了敲他的榆木腦袋。
“我們修的是仙，不是佛，不要老想着普渡衆生。”
白瑕噎了一下，聲音有些悶悶的：“可是，如果坐視不理又如何證道呢？”
“行啊，你還沒入道就想着證道啦？”亦绯天失笑，溫和地說，“并不是讓你坐視不理，而是……”
他想了想，笑道：“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行你的道義。做人做事不能十全十美，就像今天這樣。若自己能問心無愧，那麼，道心就不會不被天道認可。”
白瑕的世界仿佛突然明朗了許多。
“用自己的方式行我的道義……若自己能問心無愧，那麼，道心就不會不被天道認可……”
“還不走？等本尊請你嗎？”沒走兩步的亦绯天轉身，語氣帶有一點責備之意。
白瑕連忙跟了上去。
“尊長……”
“有話就問，别支支吾吾的。”
“就是，那個，你們司命一脈，都這麼冷酷無情的嗎？”白瑕猶猶豫豫地問。
亦绯天沉默了。
哈？
這孩子說啥？
冷酷無情？他冷酷無情？
他哪裡冷酷無情了？！
……
正在前面等候兩人的青斂忽然感到背後一股陰涼殺意。
青斂渾身一凜，轉身一看——
亦绯天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仙——”青斂正想開口詢問誰惹你這麼生氣，就被劈頭一句問：“我冷酷無情嗎？”
青斂話到嘴邊被硬生生壓了下去，一臉驚訝地望向亦绯天身後急急追上來的白瑕。
青斂咽了口口水，話風一轉：“怎麼會？仙長最寬仁不過了。”
亦绯天指着白瑕：“你跟他說。”
說完又渾身低氣壓地開路去了。
亦绯天一過，一條路都涼快不少。
青斂讪笑着拍了拍白瑕的肩膀：“可以啊兄弟，你居然如此大膽，不錯，很有前途。”
白瑕：？？？
“有沒有意向加入我們鎖雲閣啊？加入鎖雲閣再也不用愁靈石不夠花了，每個月還有補貼哦。”
白瑕：？？？
現在邪門歪道挖正道人士都挖得這麼随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