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瑕忍不住戳戳亦绯天,道:“尊長,你莫要再搶小朋友的東西吃了!”
亦绯天一時無言。
在座的看了看紅衣仙尊,都默契地沒再說下去。
雖然蕭府上下都瞧見了亦绯天容顔絕世,但沒有人敢往那上邊想。慕陳绯早已失蹤,是當日裡慕陳家就闆上釘釘承認的事實。而玉挽仙尊這些年早成了話本裡各種風流韻事的主角,風評極差。
沒有人知道亦绯天就是慕陳绯,在場的普通人更不知道這位紅衣仙長就是流雲仙宮赫赫有名的玉挽仙尊。縱然亦绯天捂着臉身段也擺明這人長相絕對不差,可也沒人敢說。賓客們沒見過亦绯天更沒見過慕陳绯,唯一見過的蕭家主似乎也并沒有認出來。
亦绯天着實沒想到,都四十年了,竟還有人記得慕陳,看來下次還是不能任性,面具還是得時常戴着。
飯畢,亦绯天帶着白瑕請辭。
蕭家主還是問了句:“夫人她……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亦绯天道:“神智受損,就是仙人來也束手無策,家主大人好生照顧,也許,将來某一天夫人就能恢複如初也未可知。”
其實辦法是有的,而且很簡單,陽玉戴在身上戴幾日吃幾棵仙草就行了,但是以陸夫人性格,真恢複神智了指不定要雞飛狗跳鬧一場,亦绯天想想可憐的蕭逸書,還是算了。
少添麻煩,未必不是善事。
……
盛夏午後,一年中最熱的季節疊加最熱的時段,熱得狗都嫌趴地上烙得慌。
亦绯天随手不知從哪抽出一把扇子,遮在頭頂。
白瑕跟他回到客棧把房間給退了,出來亦绯天卻跟他站在一棵樹下不走了。
“等一會,等個人。”
酷暑下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難熬,時間被拉得格外漫長,像被熱靜止了一樣。
兩人頭頂的這棵樹枝幹粗壯,枝葉繁茂,懂的一眼就能看出這樹年歲不小。
白瑕剛打算靠在枝幹上,就看見一排螞蟻在那爬得正歡,一個接一個上樹,看起來完全沒被高度和樹皮的粗糙程度為難到。
“螞蟻是二維生物。”亦绯天忽然說了一句,然後饒有興趣地湊過來看。
白瑕熱得腦子一團漿糊:“什麼是二維生物?”
“就是一個平面……”亦绯天頓了頓,想到“平面”這個詞少年壓根也不可能懂,于是又換了個說法,“算了你就當二維是地面吧,螞蟻這種生物呢,爬什麼都跟在地面上似的。”
白瑕半懵不懵應和道:“難怪它爬個樹如履平地。原來就是在平地上爬啊。那我們也是二維生物嗎?”
“人比二維高一維,是三維。”
“噢那我就知道了,這題我會,人比螞蟻高級,人比螞蟻高一維;神仙比人高級,那神仙該是四維吧!”
“……真是個天才。”亦绯天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稍作思索,道,“興許是吧。”
白瑕被曬得難受,亦绯天終于當了回好人,看他實在受不了了便拿手中折扇往他面上扇了扇。
霎時,一股清風拂面而過,白瑕仿若置身于海洋,燥熱一下就不見了,空氣無比清新,周身也陰涼陰涼的,舒服極了。耳畔風海長吟,心神仿佛從所未有的甯靜,在那一刻他若有所思,恍若體悟到了一點天人合一的意味。
亦绯天有些意外,他倒是沒看出來白瑕悟性倒還算上佳。
……倒是适合修樂。
“這紙扇真好用啊!”
白瑕舒服了,喟歎一聲。
亦绯天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廢話,神器當然好用。
亦绯天低調地說:“一般吧,這把折扇名喚‘有聞山海’。”
“這名字好聽。”白瑕高興地說道。
亦绯天默默掃了他一眼。
嗯……修為不夠,還沒有達到能聽聞神器傳言的程度。
真是受不了這些仙門,連神器名這種常識都要劃群體告知。
“好用吧?好用就對了。
‘有聞山海’是流雲仙宮的神器之一,可以配合神器流雲書使用——流雲書你應該知道吧?流雲書有兩種用法,一種是‘繪山海’,就是可以在流雲書上作畫,畫出來的版圖即成這個世界的架構,比如東西南北四大國的土地,比如海洋,比如空中仙島流雲大陸,就是這麼畫出來的。
“而另一種則是‘定生死’,顧名思義,落筆書寫即可定衆生命運。當然,使用神器凡使用必有嚴重消耗,凡人很少有神器的使用資格,少部分凡人因緣巧合之下或許可以勉強驅用,但用一次輕者非死即慘,重則灰飛煙滅,不入輪回,被世界意志永久抹殺。”
白瑕忍不住咂舌:“這也……太苛刻了。那尊長使用這神器豈不是……”
亦绯天無言看了眼手中折扇,有些無語地說:“正常扇風罷了,沒有特别損靈力,當然也可能是因人而異。此扇為流雲仙宮司命一脈代代相傳,想來應是與司命一脈親切得很,不會為難人的。”
“哇——”
亦绯天笑着觑他:“怎麼樣?要不要入我司命一脈?”
白瑕愣在原地,半晌擠出一個字:“啊?”
亦绯天合起折扇,望着走過來的青衣少年,歎了口氣。
“終于來了。”
白瑕擡頭一看,啊,原來是青斂。
等等。
“他怎麼來了?”
青斂看到兩人,很高興地揚揚手,拉緊背上背的小包袱直奔過來。待少年一路小跑到兩人面前,已經有些氣喘籲籲的了:“仙長特意等我?”
“是啊,不然誰給我指路呢。”亦绯天眉眼含笑,看起來見到青衣少年很高興似的。
白瑕就微微有點不快,“你不是蕭大公子的小厮嗎?怎麼跟我們出來了?”
青斂歪了歪頭:“仙長,你沒跟他說嗎?”
白瑕無語凝噎。
怎麼回事,這兩什麼時候有小秘密了?
“哦,對,白瑕,這位青斂兄弟是鎖雲閣的人,跟蕭大公子是商務合作的關系。”
白瑕嘴角抽了抽:“……什麼叫‘商務合作’?”
青斂沒有吱聲,因為他也沒聽懂。
“就是,委托和被委托的關系。青斂給蕭公子做事,蕭公子給青斂報酬。跟我們這個差不多。”
“哦。”白瑕默默應了。三人邊走邊聊。
見亦绯天手中折扇,青斂好奇問道:“這是,‘有聞山海’?”
亦绯天很有興趣地問:“你是從何處得知有聞山海的?”
青斂笑意不減:“仙長忘了?我是鎖雲閣的人啊,鎖雲閣可是當今天下情報中心,又怎會沒有神器的相關介紹呢?”
亦绯天邊走邊點頭:“鎖雲閣确實是好地方,我也有些心動呢。”
“哦?”青斂笑意漸深,“閣主想必很歡迎仙長的加入呢。”
亦绯天調笑道:“不敢不敢,真加入了我師父他老人家得從天上下來拿拐棍追着我打呢。”
白瑕在一旁聽得抓耳撓腮,興許是觑見他急了,青斂便轉移話題道:“我給這位——”
“白瑕。”亦绯天好心提醒道。
“——白兄弟說一下蕭府是怎麼回事吧。”
“故事的大概白兄弟應該已經知道了,蕭逸棋和蕭逸書的關系其實還算好,蕭逸棋是個聰明的,特别聽陸夫人的話。在蕭逸書被冷落的時候其實是蕭逸棋常去看他,給他帶點小禮物小吃食什麼的。但是因為蕭逸棋五歲那年聽他母親的話帶蕭逸書去湖邊而後蕭逸書落水,蕭逸書就一直覺得是蕭逸棋故意陷害他,之後蕭逸棋的示好全被蕭逸書當成挑釁了。”
“那,蕭逸書落水到底是蕭逸棋陷害他的還是真的是意外呢?”
青斂搖頭:“那就不知道了,除非有傳說中的顯影珠或者流雲書。不過這點小事都不值得動用法寶和神器,我覺得可能是兼而有之。反正最終結果是蕭逸書落水了,傷及根本,腿徹底不能走路了,然後……可能也留不下子嗣了。”
“這麼嚴重?”白瑕猛地停下腳步,“那現在……蕭家豈不是要無後了?”
“噓——小聲點!”亦绯天低聲警告。
青斂也低聲道:“命都快保不住了,談何生育呢?但是蕭逸書沒有辦法,他畢竟母親不在了,身體又虛弱,他也奈何不了弟弟,隻能表現得大度。”
亦绯天道:“換我,我大度不起來。”
“嗯,我也。”白瑕悶聲道。
“落水之後陸夫人帶着蕭逸棋上門道歉,陸夫人當着蕭逸書的面讓蕭逸棋以後不要來了,明面上說着不要打擾蕭逸書休息,實際上是讓全府都冷落蕭逸書。但蕭逸棋還是會偷偷來看他。蕭逸書隻覺得他是挑釁和炫耀,卻還跟他維持着表面兄友弟恭的樣子。然後,騙過了所有人,卻騙不過自己,落下了很嚴重的心疾。當我來了之後,隻有他願意收留我,所以我就去了解他的情況,幫他處理擺平一些事情,讓他的日子好過一點。”
“所以,你幫他報複回去了?”
“沒有。我問過他想不想報複回去,他說不用。他拒絕得很幹脆,說不想讓我攪進來。”
“哈?”白瑕覺得這事很奇怪,蕭逸書這個人尤其奇怪。
“哦?”同時,亦绯天很有興趣地看了青斂一眼。
“這蕭逸書倒是個會疼人的。”亦绯天意味不明地評價。
白瑕更奇怪了,而青斂一笑而過。
“但是,你還是動手了。”亦绯天語氣笃定,聽不出感情。
而青斂回答得也很幹脆:“對。”
“我故意讓陸夫人起疑,陸夫人按捺不住,最後還是帶着蕭逸棋前來看望。陰煞血玉可以緻幻,蕭逸書心疾發作,一陣雞飛狗跳,我趁亂讓陸夫人看到了血玉,暗示他們去庭院裡。
“陸夫人被蠱惑,問我要了血玉,态度很強硬,我當然也就給她了,然後他們去了井邊,然後……”
“然後陸夫人就親手掐死了蕭逸棋。”亦绯天語氣冷淡地接話。
明明是大夏天,白瑕夾在這兩個人中間,忽然心裡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