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好生沒道理,口口聲聲叫‘绯兒’叫得那麼親切,卻在人背後挖牆腳,‘绯兒’可是會傷心的。”
在場的人看到那一身紅衣、手裡拿着折扇的美人走來,都滞住了。
人群中間的兩個少年更是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極了:“師尊?!”
亦绯天已有二十多年未上朝霞峰了,大部分也并不認識他,現在一見真人,連容貌已不俗的玉阙仙尊都要遜色了。
玉阙愣了一瞬,随即釋然。
朝霞朝霞,定是比不上超越晚霞的美麗的。
亦绯天一手拉一個,将兩人拉至自己身前。
“一會不見你倆就給我惹事,回去再跟你們算賬。”說着,還給青斂使了個眼色。
玉阙仙尊笑笑:“可見這是護着兩個徒弟的了。罷了,既然是你喜歡的。”
亦绯天挑了挑眉:我難不成還要謝你不橫刀奪愛之恩?
“小徒剛上山,沒見過世面,諸位見笑了。”
玉阙歎了口氣:“你來得早了。我本來想與你徒兒說說話,如此,倒不好挽留了。”
浸透浮華的白發随風舞動,玉阙眼裡載着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以亦绯天并不覺得他有什麼好跟自己的小徒弟說的,故作驚訝道:
“怎麼會?師叔若要說話,說便是了。”
玉阙仙尊搖了搖頭。半晌,擡起頭看了眼虛空,說了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天命有天命,緣法也該有緣法。”
竟就這麼轉身走了。
留下的弟子面面相觑。
“師尊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天命有天命,緣法有緣法?難道天命沒有天命,緣法沒有緣法?”
亦绯天沉吟不語。玉阙的白袍繡滿了金色楓葉,他是天上一顆耀眼的星辰。當他擡頭望向虛空之時,也是在看星軌天道。
“天機,不可說。”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堵住了弟子們的猜測,帶着兩個同樣沒有聽懂的徒弟離開。
走到半路,亦绯天心知青斂是個不喜歡沾水的,給他加了個避水訣。
白瑕忍不住問道:“師尊,您當真聽懂了玉阙仙尊的話嗎?”
亦绯天不答,轉而問他:“倘若今天我沒有過來撈你,你會跟他去麼?”
白瑕不假思索地搖頭。
“那好,我沒聽懂。”
“師尊對玉阙仙尊似乎很疏離?”青斂一邊小心跟着一邊說。
“嗯,之前在朝霞峰待過一段時間。我不喜歡他。”
“嗯?”這還是青斂頭一次聽亦绯天說不喜歡一個人,他微微側過頭,卻也學着亦绯天那樣宕開一筆,問道,“那麼師尊還喜歡什麼、讨厭什麼呢?”
“噢,我想想。”亦绯天掰起手指頭數道,“喜歡吃,喜歡睡,喜歡話本兒,還喜歡……”
他微微一笑,轉臉對兩個徒弟說:“如兩個徒兒一般聰明又可愛的少年。”
白瑕一個踉跄,差點又濕了褲腿。
“好罷,師尊還是說說讨厭什麼吧。”白瑕穩了穩身形,嘀咕道。
亦绯天笑了,“你且放開走,有為師在,不會讓你摔倒的。”
白瑕心中一動,眼神閃爍着看了亦绯天幾眼,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亦绯天等了一會,估計他沒有說什麼的意思了,方繼續引着兩個徒兒往前走,“我讨厭的東西就多了。第一厭惡麻煩,第二厭惡蠢貨,第三厭惡正派規矩。”
青斂笑道:“一條一條的不多,并起來……師尊這可能是讨厭了一半的世界。”
“不,是一大半。所以啊,小青斂,玉挽仙尊可真不是個好人。”
“這又怎麼說?”
“一個人如果讨厭的東西太多,性格也難以說得上多好。”
“可是我覺得師尊性格很好啊。”青斂微笑。
亦绯天道:“然而那天你我素昧平生,我随意濺了你一身污水,那時你也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青斂低頭望着溪水裡三人的倒影:“我隻是相信着。”
“信着什麼?”
“信着……”青斂跳過一個石頭,默了一下,“信着自己的眼光。”
也信着塵無咎的眼光。
亦绯天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是的,小青斂。”亦绯天幾乎笑出了眼淚,屈指擦過眼尾,泛着紅。
青斂忽然停住,認真看着亦绯天,然後問了一個問題。
“師尊,若有一天,有人身陷囹圄萬劫不複,天下正道棄之唾之,唯其不覺有過,師尊願意伸手拉他一把嗎?”
“得看那人因何萬劫不複。而且……”亦绯天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為何覺得我若想救一個人就一定能救到?”
是啊,為什麼……
青斂拉着他的紅衣擺,露出了十四歲該有的茫然。
亦绯天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也伸在了白瑕面前。白瑕輕嗤一聲,不情不願地握了上去。
“你們師父我呢,一輩子沒好好修煉過,白白活了這麼多年,能不能在天下正道的包圍圈裡救出一個人不好說,但是帶你們在天上肆無忌憚地飛一飛還是能做到的。”